王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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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馆由[ 乐者 ]创建于2009年11月22日

十、在侦察连

发布时间:2010-06-25 10:21:30      发布人: 乐者


    一九四三年的秋天,我们主要在交城和清徐县的边山地区及公路沿线活动。抗日战争时期,为了方便工作,这里在当时称交东县。

    大约在九月底,肖政委领着我们这支部队在清徐县高白的西北方向行军时,遇到了一群从太原出来扫荡的日本鬼子,他们好象是有准备的冲着我们来得。

    我们有肖政委的一个警卫连,鬼子也有一百多人,算是旗鼓相当,是个遭遇战。

    九月的天气已经有了寒意,那一天又刮着大风,敌我在行军途中都没有发现对方,等到发现时敌人已经到了眼前,双方都是大吃一惊,刚一接触就交上火。两军是激烈博半,如犬牙交错,一进一退。双方都是一边打一边拼命地往高处跑,强占制高点。分别占领了两个山头后,才正式摆开了打仗的阵势,只听见各种火器都开了火,日本人的小钢炮打的很猛,我们的土炮也不示弱,由于风太大,能见度很差,估计双方伤亡都不是很大。战斗持续了有一个多钟头。双方谁也没有撤离的意思,但都没有敢发起冲锋。阵地上黄土、风沙、火药是交织在一起,呛的人连眼也睁不开。

    这里正打的难分难解,来了晋绥八分区的一位科长,不知道他急急忙忙地和肖政委说了些什么,估计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要不然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战场上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他一边说一边就动手干上了。只见他忙着反击了对方几枪,就开始给机关枪的弹匣子压子弹,装的很利索,一看就是老行家,一会一匣子,一会一匣子,突然,他负伤了,血流的很厉害。肖政委要我给他包扎好,赶快把他送到一个安全地方去。

    我脱了军装,在衬衣上撕了几块布条,七裹八裹地给他做了简单的战场急救包扎,背起他走时,我还问他疼不疼?怕不怕我的脊背压迫?能不能坚持住?他神志清楚,表示要予以很好的配合,能坚持住。

    吕梁山里地无三尺平,没有一步好走的路,在这样一个狂风怒吼、风沙迷漫的深秋,我一个人背着他,一只手提着枪,一只手反背到后面照护着他,既要照顾伤员的伤口、又要担负警戒任务,心里还要着急他的伤势,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头上冒着热气,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我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足足赶了好几里地,总算走到一个村庄。

    把他背进一个安全的老乡家里,我也累的差不多了。这里刚把他放下,我就一头栽倒在地上什么也不知道了,老乡们千呼万唤地好不容易把我从鬼门关叫醒过来,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喝了老乡喂的几汤匙水以后,歇了一会,觉得精神稍好一些。就是胸口憋闷,大口大口的喘息。

    老乡们重新为他洗了伤口,上药包扎,服药后,他呼噜、呼噜地睡着了。

    为了给我们驱风挡寒、充饥解渴,老乡把自己千辛万苦攒下舍不得吃的鸡蛋,给我们每人做了一个荷包蛋。科长他受了伤需要补充,他先吃了一个,锅里还给我剩一个。我胸中憋闷的是咽不下去,圪蹴在那里“咳、咳”地咳个不停,他躺在炕头见我难受的吃不下去,说他还能吃,还想吃。唉!我救人就救到底吧,索性就让他吃去好了!

    怪不得人人都说毛主席英明伟大,那时候他老人家在延安的窑洞里指导中国革命,日理万计,有多少大事需要他决策。但是就连这些区区小事他也知道,就告诉“我们都是来之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一切革命队伍里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

    我救了的这位朋友?是个科长?可能他工作一直很忙,没顾得上看书,还不知道毛主席是这样教导我们的,算了,也许过几天他就知道了。

    我一连串剧烈的咳嗽,竟然咳出好几口血和痰来。胸脯当时是舒服了一点,可是我却由于这一次长距离、超负荷的奔跑,引发了肺部的毛病。当时的环境条件都很差,去哪看病呢?就这样挺着吧。

    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几十年过去了,我已经记不清楚那位科长的模样和他受伤的部位,也不知道他后来康复的怎么样?现在回想起来,我只想问一声:“八分区那位科长,你还好吧?”

    我有时候也想,或许他后来升成为一个大干部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这件事情,要是能找到肖政委就能说清楚的。可惜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打听到肖政委他的情况。

    到了十一月份,二十一团派人来找他的后方人员归队,我找到了肖政委说明情况,肖政委对前来接我归队的人说:“回去给你们首长说,年轻人干的不错”。这大概就等于我们今天的工作鉴定和介绍信了吧。

    临别时,肖政委指着我对其他人说:“这家伙就是命大,我是该把他留下”。肖政委,是我直接接触过的一位级别较高的首长,他了解我,也信任我。可惜在当时的我还不知道中国以后发生的变化和一些人情世故,只懂得服从命令按时归队。在岚县的界河口,回到了我的侦察连,我被提升为排长。

    一次在岚县南沟安排送情报时,班长给我汇报,说他们班两个侦察员发生了争执,原因是一个磕睡的睡意正浓、一个说不不轮到他送,都不想起床。嘿!我刚当了个排长你们就不听话,这还了得!我过去照着屁股就每人给了两脚,我说:“你们他妈的都不起,老子今天就枪毙了你们。明天让执法处把老子正法了也是啦”。

    两个战士一见我真的出了火,都爬起来要走。我看了看都是磕睡模糊怪可怜的,一种怜惜之情油然而生,我们的战士他们确实很辛苦,就让他们多睡一会吧,我自己送去。结果就高一脚、低一脚的摸黑走着,走着走着不知怎样就跌到一个山药蛋窖里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分,我醒过来了,等醒来以后才开始回想,我是去送情报的呀!怎么躺倒在这里了呢?这是什么地方呢?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疼。想扭扭身子也不容易,连动也动不了。伸手摸摸四周都很湿,睁开眼睛看看好像是在一个窖里。

    山西北部的山药蛋窖是又深又大,喊叫人来救我吧?外面明显有日本兵叫唤的噪音,那必然要招来杀身之祸。不喊吧?又有谁知道我在这里呢?那不困死也要饿死呀!

    不好!猛然间想起前几天,有晋绥军区的一个侦察员也是跌到山药蛋窖里被日本鬼子杀害的事,我掏出了两颗手榴弹,准备万一就同归于尽吧。

    山药蛋窖里的土墙上放着一个破碗,大概是点灯熬油用过的,又黑又脏,我慢慢地把它取过来,用手榴弹的铁壳轻轻地把它敲烂,又用敲碎的瓷片在墙角刨了一个坑,把身上带的所有的情报材料埋进去。又用手榴弹轻轻夯实,抜拉平。脑子里想的是老子就是死了情报也不能丢了,我做了最坏的打算。

    我身体不能动,也不敢动,人们都说生山药蛋有毒,不能吃。可我却是多亏了窖里的这几个山药蛋,没有觉得不好吃。一连啃了几个生山药蛋,身上来了点精神,手里有块碎瓷片,我就在山药窖里的土壁上刻下:中国共产党党员,八路军二十一团侦察连排长王树于今日牺牲在此!后面署了年月日。

    这材料也藏了、饭也吃了、遗言也写了、该做的我都做了。行了!我心里平静的很。就等着献身吧!

    等啊!等啊!也不知等了多长时间,我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就这样悄悄地在山药蛋窖里躺了一天一夜,这一天一夜,是烦人的漫长,又是令人感到莫名其妙的躁动与不安。

    一直到第二天听到外面没有什么动静,看到窖口的一线亮光,忍着痛我才吃力地爬了出来。我爬在窖口上左顾右盼了老半天,看到有一个老乡走过来,我压低嗓门悄悄地喊住他一打听,知道鬼子已经走了。我们的几个战士正在找我,才把我抬回界河口。

    那两个给我踢过的战士一见我回来,伤成这样子,抱住我“呜、呜”地就哭:“排长,都怪我们不好,把你伤成这个样子”。我说:“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胸脯又憋又疼难受的就又说不上来了。

    我的肺部本来已经因为上次背着人长途奔跑引发了毛病,再加上跌到山药蛋窖里的这一跌,这两次给我的肺部留下了终身的病根。

    以后在农业学大寨运动中,大搞深翻土地时我又一次累的吐了血,到县人民医院x光照相时:肺部有陈旧性毛病,已经钙化。

    医生给我解释:“你这肺部以前受过伤,可是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钙化了。钙化,你懂吗?”

    我懂?我不仅是懂,而且我还知道这就是那两次给我留下的毛病。

    伤还没有好利索,部队又开始“端炮楼、拔据点”

    岢岚至五寨的路上,山不算高,尽是土丘。每隔三五里就修着日本鬼子的一个炮楼。钢筋水泥,十分坚固。专门对付我们。

    这里有个村子叫南唐,村头上修的那个碉堡很大,里面住着鬼子的一个小队。连长要我去侦察,晚间好行动。

    我以前赶过几天马车,对牲口的套路略知一二,近一两个月,我就一直化装成一个卖炭的炭贩子,到敌人控制的地方进行侦察活动。这天,接受了连长的安排。赶着老乡的一辆小马车,拉了一车炭我就去了南唐村。路很熟,我已去过两次。村里的老乡都管我叫卖炭的人。

    这是距离公路很近的一个村子,又遇集,街上很热闹。大白天小日本兵就在街上摇晃着。

    那一天想来是该成事,买炭的那人是个酒鬼。我这里刚给他把炭卸完,他酒菜就准备好了。此人爱说,越喝越说,越说越拍。他对我说碉堡里他也去过,那里的几个人不赖,他和队长也惯。他还说能领我去认认,交个朋友。我喝了几盅酒,酒劲上来了,说认认就认认。结果是他真的把我领进有护河的碉堡里去了。

    不知道日本兵的纪律是怎样规定的,反正那一次他是把我领进去了,并且少说也坐了有把个钟头。碉堡里我侦察的是一清二楚。

    这个日本小队长好像叫城板,不知哪两个字,他长得也还斯文,说着一口流利的中国东北话。看不出是个日本人来。他不是白痴、傻瓜蛋,而是很奸诈、狡猾。绕着圈子地和我问长问短,我清楚,他对我并不放心。我这几年侦察兵没有白当,巧妙地应对着他,没露出半点破绽。

    那酒鬼一口一声我是他兄弟,他还对城板小队长说碉堡里如果用炭就给他说,他保证让我这位朋友给碉堡里拉来好炭。临走时我们还约定下次遇集再喝。这次侦察任务完成的是很出色,连长很满意。

    我这个打入敌人内部侦察的故事到此也就结束,至于后来我们为什么没有攻打这个碉堡,那是领导们决定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郝世成,山西省军区太谷休干所正军级离休干部。我的老战友。他很关心我晚年的生活,还专门为我找县人武部领导,要求他们关照我。

    前几年,他常来平遥我家里看看我,我们几个人喝着酒闲聊起来提到了这件事,他还不住地对人在夸:“王树,杨子荣式的侦察英雄”。他这一说不要紧,给我的儿子他们都听见了。哈哈!我老子还真不简单!还有这么一段光荣历史呢?后来我儿子他们在给我写回忆录时就根据这个故事做了加工,又演绎出了一段我们攻进了敌人这个碉堡,我和城板是如何斗争,还说我胳膊上负了伤等情节。哎!孩子们都是好心,可我觉得还是照实说它吧。一是一,二是二么!我的胳膊上确实是让日本鬼子打了一枪,不管那不是这一次负的伤,那是在睦联坡的事了。

    至于说我是杨子荣式的英雄?那我更是从来想都不敢这么想的,只能算老战友对我的一种褒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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