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树

天堂纪念馆:http://www.5201000.com/TT000097466
本馆由[ 乐者 ]创建于2009年11月22日

十一、树福牺牲了

发布时间:2010-06-25 10:20:57      发布人: 乐者


    一九四四年,部队在河曲、保德一带搞大生产运动。往日如同死一般寂静的黄河滩,而今到处是人,翻地的、送粪的,到处是人与歌声,掀起了春耕生产的高潮。

    这中间,我们还断断续续地和日本鬼子在岚县进行过几次殊死的搏斗。在黄河岸边我们和傅作义的部队也打过几仗。

    和我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老战友、在赵家山战斗中担任侦察任务汾阳的那位侦察兵,也就是在岚县的一次战斗中身负重伤被抬下了战场。这是后话。

    为了改善部队生活,这一年团领导又命令我和其它三个同志从兴县带东西到内蒙古的包头、丰镇一带去卖。我们先把部队生产的粮食转交给地方政府,再把政府换给我们的东西想办法运到内蒙,一路上我们化装成商人,躲避着来之各方面的检查,从包头那些地方换成需要的物资再带回部队。

    等我们急急忙忙从包头赶回部队时,正好赶上解放神池县城的战斗。我在攻入神池县城后,很轻易的缴获了敌人的一把军刀和一块手表,那把军刀刀柄是骨头的,刀刃很锋芒,挥舞一下呼呼有风,那家伙指挥打仗很带劲,提着它我和我的战友们一起占领了县城最高点。

    战斗结束后,我提着军刀、手表去军需处缴公,碰到我们营长,他叫王立三,要过军刀看了看,舞动了几下说:“好东西!缴什么公?军刀给我留下,我用着。手表归你带,你也用得着”。那块表我带了没几天,不知怎样给弄丢了。

    全国人民经过八年的英勇斗争,到一九四五年的八月份,小日本终于无条件地投降了。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取得了伟大的胜利。

    在这场波澜壮阔的伟大事业斗争中,我、我的连队、我的战友、我们工卫旅和全国人民一样,不畏强暴、不怕牺牲、前仆后继、英勇献身,做出了一个中国人在自己民族垂危的时刻所应该有的正确选择。我们胜利了!我们禁不住地要振臂唤呼:“伟大的抗日战争胜利万岁!”

    部队庆祝胜利是别有一番趣味的,包饺子、扭秧歌、开联欢会,连我这个不会唱歌的也在大家鼓动下走上舞台来了几句八路军的游击队歌,“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我们都是飞行军,那怕它山高水又深……我们生长在这里,每一寸土地都是我们自己的,无论谁要抢占去,我们就要和他拼到底”。

    日本人滚蛋了,我们的部队改归晋绥军区独立第二旅领导。刚和平了没几天,又和中央军打起来了。从內蒙丰镇开始打起,一进入山西就是晋北战役,而后朔县、宁武、崞县、忻州,解放古交后又继续向南,部队每天急行军,边走边打。参加汾孝战役,一直打到汾西、隰县、大宁、蒲县。几乎是每天在打仗。
    现在有首歌叫:“昨天消灭一个连,今天又消灭一个营”唱的是一点也不假,在文水的河里村我们消灭过敌人的一个连,马西村又收拾过一个营。

    在马西战斗结束的第二天,我们刚转移到汾阳的城西,突然接到上级的命令,说敌人已经占领了延安,党中央机关和毛主席处境很危急,要我们部队立即渡过黄河支援陕北战场。于是,我们从汾阳的峪道河进山,由临县方向过河。一过黄河就在榆林高家堡南面的山头上和中央军的部队打了一夜,天亮时攻入高家堡。俘虏了敌人的一名高级将领,据说他是回高家堡探亲的。

    紧接着,攻打榆林,国民党驻榆林邓宝珊将军很有办法,调集全城民众守城,又有宁夏方面敌人的增援,一连几次攻击都没奏效。我们的伤亡倒不少,好窝囊!部队撤退到榆林郊外的袁大滩。在离榆林不远的沙家店我们打了一个大胜仗。

    部队向南前进,到葭县的乌龙铺时,天正下着大雨。只听见逃难的陕北老乡在嚷嚷:“啊呀!前面山沟里都铺满了中央军的部队,你们可不能再往前走了。”

    看过电影《巍巍昆仑》的人,一定会记得一九四七年,胡宗南占领延安后,毛主席率领中央机关、代号昆仑支队,转战陕北的艰苦历程。

    此刻,我们正前进在那个战场上。

    我们的首长对正在行军的战士们鼓动着:“同志们,毛主席和中央机关就在对面山头上,情况已经相当严峻。敌人再多也得往前冲。不能停步。好男儿,就要上战场,拿出勇气来,要死就死在战场上!”

    那时我在三营八连任指导员,人心沸腾,请求参战的人员不断,人人要求誓死保卫党中央、誓死保卫毛主席。总部下令:“加快前进,就是炸弹掉在头上也不能后退半步”。有许多友邻部队的配合,我们二十一团在乌龙铺的以南,反复打退了敌人的多次进攻,消灭了敌人的一个炮兵营,敌人没有前进半步,尸体遍山都是。敌司令刘戡见势不妙,率部掉头向南逃走了。中央机关解围。

    随后打延长、攻清涧。二十一团的战士们搭云梯,在竹杆上绑上炸药包,夺取了清涧县的倒叼柳,控制了清涧的制高点。我们从东门攻入清涧城后,中央银行的钞票、关金卷扔的遍地都是。我们连的战士觉悟真高,没有发生一起违犯纪律的。两只脚踩着大把大把的钞票,冲锋在前,活捉了敌人的一个中将师长。

    清涧解放后,部队在绥德河滩里召开了大会,说是毛主席也参加了。人很多,我们坐的老远,可惜我没有看到他老人家。有彭老总,离的老远我也能认得出来。我指指点点地告诉我们的战士:“看,那边那一位就是彭德怀副总司令”。战士们都对我投向敬佩的眼光。那一刻呀,我好得意啊!

    部队再一次攻榆林,榆林,古代边关重镇,从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我和部队在榆林城外一起拼命攻城,守在城里的敌人不断地强迫老百姓加固城墙。

    多少年战争烽火,早把这里一代又一代人都熏陶成沙场人精。他们懂得怎样逃避战争,对付战争。他们是全民皆兵,所以打起来是异常得困难。经过我军几天的拼命攻击。才突破榆林的东门。

    攻克榆林战斗中,我们在外边拼命地往里攻,敌人在城里边使劲地堵,当我和我的连队在城外攻打榆林正急时,我的老丈人却在城里正忙着堵城墙。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认不得一家人啊!

    后来,我们在闲聊提起这件事,感到很好笑。这个姑爷打老丈人的故事,就在我们家也一直是当做笑料流传着,茶余饭后,引的几辈人哄堂大笑。

    经过一连几次的胜仗,我们部队的武器装备得到极大地改善。但同时由中央军改变过来的兵员也太多了。为了做好这些新改编过来战士们的工作,提高他们的阶级觉悟,我们转移回清涧。进行了忆苦思甜的新式整军活动后,部队又重新改编为西北野战军。

    一个部队的事情是真多,吃喝拉撒睡什也得考虑。就在开展整军活动时,团里又严重缺乏了咸盐。团长命令我和供给处的几个人到山西的柳林县去买咸盐,并要给营以上干部做几十件好皮袄。

    部队进过整训,战士的思想、认识、觉悟、军事知识都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我军在四八年冬发动了宜川战役。

    宜川,地势险要。据传说,北宋年间,宋王朝曾派大将杨七郎镇守。所以宜川就有了一座七郎山。七郎山山背抵城墙,山壁如刀削。敌人在这地方集中了两个军的兵力。疯狂地叫嚣着:“共军,快来吧!”他们要在这里和我们决一死战了。

    那天我记得下着雪,天很冷。经过几次强攻,我们在天将黑时,突破一个小城门进入宜川。敌人还在山头上作垂死挣扎,我们连全体指战员拼力和敌人反复地争夺着每一块阵地。整整奋战了一星期。终于消灭敌司令刘戡又两个军的兵力,取得了宜川战役的全部胜利。

    战役一结束,我正忙着安排清理后事,七连的两个干部跑过来哭喊着拽住我就走:“快,指导员,我们陈连长他、他出事了!”

    我一听“轰”地一声头就炸开了。简直不敢相信。二话没说,也不知道朝什么方向,跟着报讯人跑步去了现场。

    陈树福他静静地躺在哪里,一动也不动。我双腿在颤抖着,不由自主地一下子就猛扑了过去,抱着他的肩膀使劲地摇晃着,“福儿、福儿”声嘶力竭地呼叫着。

    他走了!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据说那个地方叫冥国……

    他的面部已经用棉花擦拭过,棉军装上有巴掌大的一个窟窿。让鲜血给染红了。我问过许多人,都说是飞过来的一块弹片炸的。我禁不住地失声痛哭。脱下我的军装给他换了,上衣扣的整整齐齐,把他掩埋在一个很高的山坡上。做了标记。我呆呆地伫立在他的墓前,许久、许久。

    对于他的死,我是很悲痛的。我们俩从小关系很好,又同时参军,他比我大一岁,遇事总是关照着我。宜川战役前,他刚提升为副营长。

    我想起前不久,他还笑着对我说,快要胜利了,等胜利了,咱们也回家讨个老婆,拴上它一辆三套马车,阔气阔气它,哼!谁说咱们这穷小子就翻不了身呢?

    可现在他已经走了,和我前后参军的几个同乡他们都走了……

    那一夜,我什么也没吃,肚子里涨的气鼓鼓地。远处的幽谷里,偶尔传来几声猫头鹰凄厉的哀号,这叫声,使今夜更加增添了几份凄凉与孤独。

    我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宜川的半山坡上,任凭寒冷的风雪吹打着。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我想起了许多:

    想起了我们的家乡;想起小时候我们一块在河里游泳捉泥鳅;想起和他一块进城,殴打商店的小老板;想起我们一起淌过齐腰深的水投奔八路;想起在岢岚一块收拾那个老兵油子;还想起前不久他说过的话;我可怎么向他的亲人交代啊?

    一九五六年,当我领着树福同志的亲属前往宜川收拾他的遗骨时,那时候土地才刚由个人耕种改为集体经营,地形地貌变化不是很大,我们很容易就找到了埋葬他的那个山坡。

    宜川县民政部门和一群少先队员向他敬献了花圈。并要我讲我的战斗故事,我还讲什么呢?工卫旅有多少好战友他们都牺牲了,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

    到了上世纪末,电视里常出现一个人,很露脸。不知咋地,我总觉得他和陈树福长的有点像。那模样,那举动都和他一模一样。我问孩子们他是谁?孩子们告诉我,是台湾的一个歌手,叫费翔。他站在那里唱的是高亢激昂,顿挫扬仰。而我听的却觉得有些凄惨、伤感。

    听听,听听,他都唱的是些什么呢:

    “我曾经豪情万丈,归来却是空空的行囊,那故乡的风、故乡的云,为我抺平创伤。我已是浑身疲惫,归来却是酸楚的泪……”不知道这个费翔先生唱的是些什么?让人听的心里难受,我把他和陈树福的距离拉的更近了。使我更加怀念他。

    二零零零年新编篡的平遥县县志中,记录着许许多多战争年代英勇献身的革命烈士的关辉名字。翻开英烈名单,第一个就是陈树福,在他的名字后面写着职务副营、牺牲地点、时间都准确无误。那大概是部队和地方政府共同办理的吧。

                                           《返回目录》


到过这里的访客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