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开达向人们介绍水稻种植情况。

周开达在海南“南繁”。

周开达在进行学术演讲。

周开达参加国庆庆典后在天安门留影。

周开达年轻时从事水稻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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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西都市报:他经历过巴蜀大饥荒，他的童年充满对饥饿的记忆。他立志一生投身新型水稻研究，让川人都吃上大米；他培育出的杂交稻增产30%，全国1/3稻田都种它；他就是“西南杂交水稻之父”，全国著名水稻育种专家周开达。
　　在汉民族记忆深处，饥饿犹如梦魇如影随形般与我们相伴。中国的农业专家们，人人为吃饱饭而终其一生探索。而四川农业大学教授周开达院士就是其中的优秀代表。
　　在中国农业科技界，仿照金庸小说，有人排列出了“南帝、北丐、东邪、西毒、中神通”5名农业泰斗人物。与最为人熟知的“中神通”袁隆平院士一道，作为“西毒”的周开达院士，也深深影响着中国西部乃至整个中国的水稻种植。
　　至今周开达培育出的冈型雄性不育杂交水稻，仍占全国水稻种植面积的三分之一。平均每亩增产30%，意味着同等面积的土地可以养活更多人。
　　周开达的研究，一定程度上使天府之国名副其实。
1936 年：
饥荒立志让川人都吃上大米
　　6月18日下午2点，已至耄耋之年的周开达，安详地闭眼躺在川大华西医院老年病科的病床上。老人自从13年前被送进医院就再没醒来过。
　　此次采访来得太晚，我们已经不能直接对话周老。只有从周老的助手、学生和家人的访谈中，还原“西南水稻之父”的传奇故事。
　　1933年，周开达在重庆市江津县先锋乡晓堂村出生。他是这个偏僻山村里贫苦农家的第六个孩子。
　　就在他出生后的第3年（亦即1936年），军阀混战后的巴蜀大地爆发严重饥荒。据记载，当时四川重庆各地均遭灾，饿殍遍地，多地出现易子相食的惨剧。幼时的周开达，没少经历过挨饿的滋味。红苕是当时穷人们的主食，稻米十分珍贵。
　　少年时期的周开达成绩很好，考上了当地的江津一中。但普通中学读书，要交几担大米作为学费。穷苦的周家，拿不出这么多大米供幺儿求学。不得已，周开达只有报考学费较低的农业职中。童年的饥饿记忆和这次求学经历，让他立下志向学农：他要让大家都能吃上“大米”，远离饥饿的困扰。而在农业职中的求学经历，也的确为青年时期的周开达，打下了水稻育种基础。
　　新中国刚成立，周开达在当地区工所做“公务员”。虽然工作繁忙，他却没有放弃对水稻育种的尝试。没有田地，他就在自家狭窄的居所摆起几个瓦罐、水缸，种下从外地农业科技者那里要来的水稻种子，自己搞起实验。栽秧、打谷，一切都是他利用休息时间悄悄干。
1965 年：
播种希望 科学家到海南当农民
　　1956年，周开达所在的单位鼓励在职干部考大学。经过认真复习，他顺利考上了四川大学农学院（现四川农业大学），并成为著名水稻专家杨开渠教授的得意门生。在杨开渠的影响下，他更坚定了为祖国培育高产水稻的志向。
　　毕业后，周开达留在学校，1965年又被调到四川农业大学水稻研究所。在那里，他找到了自己的人生舞台。
　　水稻育种，不是一件坐在实验室就能完成的工作，它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苦。最开始研究条件极差，没有经费，一切都靠自己做。犁田、挑粪、栽种、观察、收割，没有一样可以省略。周开达一边搞科研，一边当农民。
　　在周开达家中，至今还保存着两个大箱子，这对周开达来说意义非凡。这是他“南繁”时不可缺少的装备。受气候条件影响，四川常年水稻只产一季。为了加快育种进程，周开达一年分别在雅安、南宁和海南岛种三季水稻，去往更南的地方育种就叫做“南繁”。
　　“南繁”时，周开达用挑子挑着两个箱子。其中一个铁皮箱里放育种需要的材料和种子；另外一个木箱子则装着简单的衣服和腊肉、干粮。再加上风尘仆仆赶路的姿态，周开达就像《西游记》里的沙僧。为了追赶时间，那时连泡种都是在火车上进行。一到目的地，就马不停蹄地开始播种。
　　周开达的儿子周晓禾回忆，由于当时交通条件不便，父亲每次去海南都要赶火车再换水路，有时候为了等船，要在渡口临时搭的窝棚里勉强过夜。而在海南住的地方也根本不能称为房屋，为了防台风，屋子的地上面积很小，大部分都在地下。
1969 年：
高产水稻 全国1/3稻田都种它
　　用汗水种下的种子，渐渐到了收获的时节。
　　1969年，周开达在他从事的常规育种工作中，发现了数份高不育的杂交后代，按常规要求应予淘汰。他却灵机一动，把“不育”这一不利性状看成了使水稻易于杂交的有利因素，自此，闯入了籼亚种内品种间杂交培育雄性不育系研究的国际禁区。
　　上世纪70年代，虽然杂交水稻已被研制成功并大量推广，但在四川的效果却并不理想。由于四川属低温少光照地区，气候条件让传统的杂交水稻难以适应。在全面推行周开达研制的冈型、D型杂交稻之前，四川大面积种植的是一种植株较矮的常规稻，这种水稻在广东等沿海地区亩产能达到700斤，但在四川，亩产量只能达到五六百斤。
　　上世纪70年代末，经过10多年系统研究，周开达的冈型雄性不育杂交水稻开始在四川推广。一年后，在试点地区，水稻亩产已近千斤。“种得好一点的地方亩产可上千斤，差一点的亩产也能上800斤。普遍产量在800-900斤之间。”周晓禾说。
　　这种变化是惊人的，平均每亩增产约30%意味着同等面积的土地可以养活更多人。仅以四川8700万的人口计算，新水稻品种就能多养活2600多万人。当时，周开达研制的冈型、D型杂交稻和袁隆平研制的籼型杂交水稻，成为全中国种植面积最广的水稻品种。即使是现在，冈型、D型杂交稻在长江中上游及云、贵、川等地，仍在广泛种植，约占全国水稻种植面积的三分之一。
　　周开达终于实现了儿时让大家都能吃上大米的梦想。与梦想成真一起到来的还有巨大的荣誉。上世纪70年代末开始，周开达陆续获得国家发明一等奖、国家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专家、四川省科技进步特等奖等奖项。
　　1999年11月，周开达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四川作为全国的农业大省，终于出了第一个农业院士。
1990 年：
转战温江 要种比泰米好吃的大米
　　周开达没有陶醉在接踵而至的荣誉里，他和同事们一起，继续在水稻王国探索前进。
　　1990年，告别妻子以及雅安已经相对优越的生活环境，周开达将水稻育种研究所从雅安搬到温江，开始新的研究。
　　水稻，是中国人最主要的粮食。人口多，耕地少，是中国农业的现状。稻田种植面积日益萎缩，成为农业发展最严峻的现实。在四川，传统的杂交水稻只能耕种一季，还需要大量育种田，产量能不能有新突破？杂交水稻的口味，与传统水稻相比有差距，能不能在四川的水田中，种出口感赶超“泰米”的大米？周开达多次告诉小儿子兼助手周晓禾，这是他下半生研究的重点。“再做出点成绩，一生就值了。”
　　上个世纪90年代，在温江新的水稻研究所内，“超泰米计划”和“无融合生殖水稻”正在积极实施中。
　　周晓禾回忆，温江的生活是很艰苦的，但父亲从不在意这些。有几次专家组来考察，办公室里找不到水稻所所长，喊了半天，一个老头子从试验田里探出头来：头上还顶着一个打湿的毛巾。不认识周开达的人，还以为是帮忙看田的农民。“其实这是父亲夏天育种时的标准行头，太阳大的时候，湿毛巾顶在头上可以起到降温作用。再大的太阳，他也不会打伞或避一避。”
　　至上世纪末，水稻研究所一批显著增产的永久性杂交稻，已经初步育成。预想中的又一个水稻增产增质飞跃，即将实现。
　　但突如其来的疾病，让这个不肯止步的“探索者”停了下来，陷入了漫长的沉睡。
2000 年：
水稻铁人 晕倒在院士讲台上
　　“头一天我还在给师傅做到北京演讲的幻灯片，第二天突然接到他病倒的消息。”周开达的学生，现在已经是四川农业大学水稻研究所副所长的李仕贵至今回忆起收到恩师得病的消息，仍觉得太突然。
　　周开达是2000年在一次北京院士大会上作报告时，突发脑溢血晕倒。随后被紧急送往医院，在北京住院40多天后，又转至川大华西医院。这一倒之后，他的意识就再也没有恢复过。
　　起初，在学生和家人看来，这都有些不可思议。
　　在周晓禾看来，跑步是父亲常年坚持的传统。青年周开达在江津读书时，曾经参加过全县长跑比赛，获得过一等奖。“身体看上去比我们这些比他年轻的人都还好。”李仕贵说，每次在试验田里工作，周开达总是坚持得最久的，“我们还称呼他是铁人”。
　　就是这个被认为累不倒的“水稻铁人”，积劳成疾病倒在讲台上。而他也成为华罗庚之后，新中国第二个倒在讲台上的院士。
2013 年：
续写传奇学生接过未竟事业
　　周开达生病前，所有研究工作都还在紧锣密鼓进行。周晓禾回忆：“袁隆平和父亲聊天时，还打趣说，父亲的身体比他好。”
　　当时，周开达主持的水稻研究工作，正进入攻坚期。西南杂交水稻泰斗病倒了，今后的工作如何开展？
　　“说实话，那时除了担心老师的身体健康。我们对水稻所的发展，以后研究的走向也很担忧。”李仕贵说，周开达是水稻所科研的顶梁柱，他的病倒让所有人都陷入迷茫。“当时几乎天天都往医院跑，希望老师能够尽快醒过来。”
　　但13年过去了，周开达却一直静静躺在病床上。李仕贵等学生渐渐认识到，在等待老师苏醒前，他未竟的工作必须继续下去。老师先前背负的重担，落在了这批年轻的农业科技者身上。
　　其实现在的四川农业大学水稻研究所，就是周开达学生的根据地。主要研究人员，全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学生。部分新来的研究员，则是他学生的学生。
　　“知道老师病倒后，不少还在外国深造的学生都回来了。大家有个共同的愿望，就是要延续老师的研究。”李仕贵说，周开达治学严谨，对学生十分热心。在周开达创立的学术思想指引下，他的学生继续对水稻育种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领域进行探索。近年来水稻研究所获得国家发明专利20余项，并成功育成水稻新品种22个。

【人物简介】
　　周开达，出生于1933年4月，四川农业大学教授、全国著名水稻育种专家、博士生导师，1999年当选中国工程院院士。
　　周开达毕生致力于农业教育和杂交水稻研究事业，首创了籼亚种内品种间杂交培育雄性不育系方法，建立了不育系选育的新途径。一项统计数据显示，周开达培育出的冈型、D型杂交稻推广3.048亿亩，增产稻谷228.58亿公斤，创社会经济效益320亿元。

周开达主要成就
　　1965年，进入四川农业大学水稻研究室，并培育出冈朝1号A、冈29矮7号、冈46A等冈型不育系水稻。
　　上世纪70年代，培育出D汕A、D297A、D62A、D优1号等优势组合并推广。截至1988年，冈型、D型杂交稻累计推广3.048亿亩，增产稻谷228.58亿公斤。
　　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提出杂交稻超高产育种新途径——亚种间重穗型杂交稻育种方法，并育成Ⅱ优6078、Ⅱ优163、冈优501等单穗重达4.5克以上的重穗型组合，使杂交水稻产量实现重大飞跃。
　　上世纪80年代后期，创造性地运用生态育种法选育两系杂交稻，使水稻育种能在23℃低温下稳定进行，并培育出蜀光612S、蜀光570S等稻种，达到国际先进水平，现已成为全国两系杂交稻研究单位广泛应用的方法。
　　1988年，周开达开始进行水稻无融合生殖研究，该项研究成果1993年获四川省科技进步一等奖。
　　1988年，周开达获国家发明一等奖，成为四川省首个该奖项获得者；1989年获四川省科技进步特等奖；1991年获评四川省有重大贡献科技工作者；1999年，被人事部记一等功。
　　1999年，周开达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
　　华西都市报记者余行刘春梅（图由水稻研究所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