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正平之女:父亲就是一部活生生的澳门当代史
柯正平之女:父亲就是一部活生生的澳门当代史
2009-12-09 09:07 南方都市报
柯琼与父亲柯正平。
人物简介
柯正平(1911—2005),又名柯平,广东海丰人。曾任澳门南光公司总经理、南通银行董事长、澳门中国旅行社董事长、新华社香港分社顾问、南光(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中国银行常务董事、新华社澳门分社顾问等。在澳门回归历程中,先后担任中葡两国政府关于澳门问题谈判中方代表、澳门特别行政区基本法起草委员会委员,澳门特别行政区筹备委员会委员、澳门特别行政区第一届政府推选委员会委员等。
柯琼,柯正平之女,1955年出生于澳门。
小时候,我们什么也不懂,每次见陌生人就叫叔叔阿姨。后来晓得这些人很多都是当时乃至今天的风云人物,他们都是看着我们长大的。马万祺叔叔和何贤伯伯经常到家里见父亲,三人又一块做生意,都是很好的朋友。父亲在澳门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具体当时每一个重大事情怎样处理,他本人一定知道得很清楚,但他从未跟我们说过。我想那些事情一定很精彩。 ——— 柯琼
澳门百年风云变迁,绕不过柯正平。
柯老是澳门爱国事业的元老、原澳门南光公司总经理、新华社澳门分社顾问。如今的很多年轻人未必知道柯正平的事迹。但在澳门社会里,他享有不亚于“何马崔”三大家族的名望。
从1943年到澳门从事抗日救亡工作,柯正平开始了在澳门跌宕的岁月。此后,他创办南光公司及澳门南通银行、澳门中国旅行社等,为解放海南和抗美援朝、打破西方对新中国的封锁,推动港澳爱国商人回内地投资捐资等作出重要贡献。在澳门回归历程中,他参与中葡澳门问题谈判、《基本法》起草和制订,筹建澳门特区、实现政权顺利交接,是澳门许多重大事件的见证人,被媒体誉为“生平如史书”。
2003年,柯正平获授大莲花荣誉勋章。2005年,94岁的柯老逝世,近百位前任和现任的国家领导人发唁电悼念。
“很多人都说我父亲就是一部活生生的澳门当代史。”在澳门回归十周年前夕,柯正平之女、澳门中华慈善基金会董事会主席柯琼接受南方都市报记者独家专访,首度向媒体敞开心扉,追忆柯正平那些鲜为人知的往事。
突破封锁为国家运送物资
南都:有人说,提起澳门的当代史,总会讲柯正平先生。
柯琼:(笑)是有这个说法:写澳门的60年,总是离不开我父亲的60年,所有澳门大小事件都有他在那里,他好像就成为历史的主角。
南都:印象中,父亲的工作会有危险吗?比如说新中国成立前后。
柯琼:新中国成立之初,澳门鱼龙混杂,红黑白各种道上的人都有———国民党、本地土匪、黑社会还有遗留日本鬼子。还有美国英国的搞事分子、从内地撤出的有钱工商界。澳门是一潭浑水,局势很混乱。当时父亲的司机都是带枪的。
南都:史书说,澳门局势逐渐稳定的过程里,南光公司有很大作用。你的记忆里有这些事情吗?
柯琼:父亲参与创办南光公司,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南光。他主持南光的那段时间,在支持祖国建设和抗美援朝方面都发挥了很大作用。新中国成立之初,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对中国贸易封锁和经济制裁。如果没有澳门这个窗口,药品等很多物资很难运到国内。父亲那时就为这些事情忙碌。
马万祺、何贤和父亲是朋友
南都:在你的记忆里,那时柯老有多忙?
柯琼:在我们子女眼里,父亲是一个典型“工作狂”,一天24个小时似乎都在工作,我们全家一块吃饭,经常有人敲门拜访。然后父亲就会和对方到书房里谈事情,接着就出去,一家人连顿完整的饭都很少一起吃过。
当我记得父亲还要经常跑到广州开会,过5、6个渡口,跑广州要花一天时间。我小时候经常看父亲跑广州,非常辛苦的,那时候他已经有50岁了。
南都:家里面事情很少由父亲来处理?
柯琼:我们除了有时候一起吃饭,基本上没有与父母单独相处的时间和机会。我们从小学就读寄宿学校,很早就独立了。而即便是在家里,每天都有很多人上门,经常直接在家里开会,白天开会,晚上也开会。
父亲也很好客,有人登门,经常都会请来一起吃饭。小时候,我们什么也不懂,每次见陌生人就叫叔叔阿姨。后来晓得这些人很多都是当时乃至今天的风云人物,他们都是看着我们长大的。
南都:好像何贤、马万祺等人,在你小时候他们也会来做客?
柯琼:太多了。马万祺叔叔和何贤伯伯经常到家里见父亲,三人又一块做生意,都是很好的朋友。他们都很爱国,为新中国成立出力不少。马万祺叔叔还会经常把自己的孩子带过来一起玩,马家的小孩跟我们年纪差不多,大家从小都很熟。
父亲总是处在一种高压状态
南都:柯老在澳门60余年,参加诸多大事。子女们知道的多吗?
柯琼:父亲在澳门大大小小的事情中都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具体当时每一个重大事情怎样处理,他本人一定知道得很清楚,但他从未跟我们说过。老实话,我们对于父亲的具体工作知之甚少,除了一些目前已公开的内容,其余几乎一无所知。我想那些事情一定很精彩。
南都:你小的时候有没有发现父亲工作上不同寻常的地方?
柯琼:我和父亲最早就住在现在的内港那边,后来搬到新马路,然后又搬到南光大厦。小时候,我和妹妹放假经常会到父亲的公司去玩。有时是我自己跑过去,有时是他带我过去。因为年纪太小,父亲每天究竟在忙什么,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我当时唯一感到不同寻常的地方是父亲总是处在一种高压状态。首先是忙,他从来没有不工作,休息的时候,没有。一天到晚来找他的人很多,他总是在不断地开会。感觉似乎他总是处在要决定很多重要事情,既小心又需要决断的状态。
南都:你个人有没有经历这些大事和危险?
柯琼:有。上世纪60年代澳门发生“12·3事件”,澳葡政府对华人发动暴行。当时何贤、马万祺和我父亲等爱国人士都在呼吁华人社会团结,谴责澳葡、平息事件。我后来总结,除了1949年前后,这是父亲工作的第二个紧张时期。当时局势异常紧张,很多年轻人,比如我当时都不敢出街,大家会躲起来。
回归之前黑社会丢炸弹搞事
南都:你提到第二个紧张时期,后来还有吗?
柯琼:后一个时段是上世纪80年代。当时中国搞改革开发,生活开始稳定了,方方面面都好了。澳门很多爱国人士都提起要筹备澳门回归的工作,父亲也在其中。1999年回归,但准备工作从10年前就开始了。从谈判到交接,我们中方的准备和葡方的准备,商谈了很多次。
南都:这里面会有紧张和危险?
柯琼:在谈判准备初期还好点,当时澳门基本法尚未出台。但到差不多到回归前四五年的时间是最紧张的。当时黑社会分子开始搞事———又是丢炸弹,又是开枪。当时国外很多媒体报道说澳门很危险,澳门是不设防的城市。弄得局势紧张,虽然我们身在澳门并未感觉到任何危险,但在有些外人的眼光里就是觉得很恐怖。
南都:澳门人记忆里的紧张一直到回归后?
柯琼:回归之后赌场赌牌怎么分配,当时很多人都想分一杯羹。在1999年前后,这是许多爱国爱澳人士要考虑的问题,像父亲这样的人都会紧张。但回归后很快就好了,何厚铧当选特首,赌牌也分了,社会也稳定了。其实在回归前,父亲年纪已经很大,基本上退休了,在新华社澳门分社做过顾问。
最佩服父亲不讲别人的是非
南都:父亲退休后的生活状况怎样?
柯琼:我们几个兄弟姐妹定期都要回家聚会,陪老人聊聊天。他闲下来,每天都看一下电视,特别爱看的电视剧都是以前的战争片,现代戏他从来不看。感觉他经常会沉浸在以前的日子和回忆中。父亲晚上有时睡不着,会跟我们讲起自己过去的事情。他会感叹当年参军打日本鬼子,但后来澳门的很多大事却鲜有提起。
南都:有媒体评论柯老一生低调谦虚,只留工作标榜史册。在儿女的生活记忆中,他是怎样一个人?
柯琼:父亲性格严谨,眼里揉不得半粒沙子,做什么事都斩钉截铁,没有一点婆婆妈妈,很男人的一种形象。而作为父亲,他对我们几个子女是很严厉的,特别是对我们做人方面,要求比一般家庭严格得多。
南都:现在想起来,什么印象最深?
柯琼:我最佩服父亲的,是他从来不在我们面前讲别人的是非。这一点,我们学了一辈子还在学的(笑)。他一直通过自己的言传身教给我们灌输一个道理:自己做什么事就要做好,别人怎么对待自己的不要理会。
父母曾参与创办一些社团
南都:柯老生前对澳门回归做了非常多的工作,现在你怎么看待这十年?
柯琼:比起回归前,澳门回归这十年变化很大。这个弹丸之地支柱产业是博彩,事实上回归后真正从事到博彩业的并不绝对,大多数澳门人还是靠自力更生做事的。我觉得澳门还是不错的。管理也做得非常好,很多社团会做事情。
南都:好像父亲当年创办的一些社团?
柯琼:父亲当年有参与创办工联,还有母亲参与创办的妇联,在1949年前后解决了华人社会的很多问题。后来的爱国爱澳社团越来越多,分工也越来越细。比如澳门社团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分工细。
你是卖鱼的有卖鱼的工会,你是卖猪肉的有卖猪肉的工会。还有其他专业的团体,有学术的团体,有文化、艺术的团体。如果你工作有什么问题,不用急,你的工会会找你;太太生病了?妇联会找上门;街坊会发现你几天没出门,也会来问寒问暖。好多小事情就在社团下面解决。
南都:这个社团管理的传统一直延续到今天?
柯琼:对,这个传统很有澳门特色。我一直认为澳门是有前途的。
采写:本报记者 蒋乐进 杨亮 实习生 黄恒
摄影:本报记者 梁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