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同学是享不尽的风景

“到南方去，到南方去，你的血液里没有情人和春天…”

念着海子这句莫名其妙的关于梵高的诗句，我终于在万圣节之夜到达广州。开会其实是个幌子，心里最想的，还是见见老同学——庄礼伟和张志。

关于老庄的回忆还是挺多的，因为我们都来自江西。他是当年江西省的高考状元，分数之高，大概在全国也排第一。一想起老庄，我就想到玉润珠圆这四个字。首先是因为他长的比较圆润，圆圆的脑袋、圆圆的大眼睛，还有红润的圆脸颊，连嘴型都属于圆润可爱型的，现在想起来，好像应该有点婴儿肥，虽然他一点儿也不肥。那时候女生其实在宿舍里悄悄讨论过的，要论嘴型之性感，谁也比不过老七（插入笑脸表情）。

老庄的文章写的是真好，洋洋洒洒，上天入地，唯一让我们觉得好笑的，就是他的话语总赶不上自己的思想，上课发言经常结结巴巴的，没法儿不让人捉急。他曾和我一起坐车回江西。在车上，他总是眼望窗外，安安静静，写自己的诗句。他也曾在我们家打个尖，在阁楼上安坐读书，还有邻居悄悄来看这位状元郎的稀奇。连我妈都觉得他拙笨有趣。跟他说，“先吃饭再洗澡吧”，他回答说“不行。饭后洗澡不好，要不就不洗啦！”害的我妈之后总念叨，“饭后洗澡不行！”

印象最深的，是在北大放第一个暑假，我要一个人回家。因为只能赶0:34分发出的火车，所以老庄答应来送我。那天晚上，我一个人早早地收拾好行李，还准备了西瓜，想着他也会早点来，吃完西瓜坐车去，要打足时间来回。但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踪影，我心里那个着急啊！找出准备在车上看的《李清照诗词》，一个人慢慢背，有些许伤心。等到10点多钟，嘻嘻哈哈，突然来了一群他们315的男生。吴强拿起我的书来一翻，看到：“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就更是笑个不停。我那个气啊，眼泪在眼眶里转圈，不理、就不理。

到后来，男生们还是用自行车载着我、驮着行李，一路叮哩咣珰，奔火车站而去。回到家中，我悄悄给老庄写了一封薄薄的感谢信。然而想不到的是，居然收到他寄来的厚厚的三封信。在信里面自言自语的，是井冈山下爱唱歌的小男孩儿，是每天在图书馆读完书后就骑着破自行车满北京城瞎转悠的大孩子。我读来读去，觉得好有趣，但硬是没觉出有什么其他的涵义。哈哈哈，现在想来，真是鹅笨雁飞去，杨柳依依。

住进暨南大学对面的华师宾馆，本来约好8点和老庄在lobby碰头，然后去深圳找张志。但是我习惯性地早起，走到暨大操场，还是忍不住给老庄打了个电话，约他出来跑上几圈，锻炼锻炼身体。老庄来了，冲我挥挥手。没有拥抱，没有寒暄，好像昨天还在一起上课，现在只是慢慢跑起，也不必谈什么心事。在操场上，他很惊讶地看到暨大传说中天天晨练捡垃圾的经济学教授，还有他从未谋面的86岁的学界前辈。我把和老庄的合影发到班级群里，人人惊叹，他怎么这么年轻! 这让我想起《暮光之城》中的那些vampire, 亦真亦幻，其实老庄本来就是个V！

 终于和老庄一起坐上去深圳的动车了，心里暗暗有些期盼。想起当年的张志，用今天的话说，那叫一个“酷毙”。那时候的张志，皮肤黑黑，身形矫健，长发飘逸。爱好各种体育运动，爱给外专业的女生起外号，但就是从来不到女生宿舍，也不找我这个党小组长谈心，好像摆明了，就是不爱搭理你。毕业后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张志，只是听说他先剃掉长发去了广东国安局，后来又出来办企业，做房地产代理，还在各地做灯光工程，广结善缘，所以财源广进。09年那次聚会，还是因为他的积极促进。

下火车坐地铁，按照张志的指令，我们到会展中心转车，出莲花山北地铁站B出口，就见到张志笑咪咪地等在那里。也不握手也不拥抱，轻轻打了个照面，就听他说：“走，带你们吃海鲜去。！”

以我多年研究传播学的经验，一听张志说话就知道，他的manly manner都在话里。因为他的话里总是暗含着指令，总少不了动词和使动句。按gender communication的说法，有决断的男性爱主动做事情，所以常用动词和命令性的使动句。女生正相反，习惯征求意见，所以不爱用命令句式，而是惯用tag question, 就是反义疑问句。

张志带我们走，到他的车前，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说：“礼伟你坐这儿，许静你到后面去。”把车发动后，他又说：“先去吃海鲜，然后再开车一个半小时到惠州东坡园。许静你放心，绝对误不了你。”到了饭馆，龙虾上来，他又说:“你俩吃！吃！吃！我随我老婆啦！吃素，青菜就行。”
    一提到老婆，张志满脸笑容，甜蜜的不行。“我这辈子就听我老婆的，就顺着她，就对她好，从来没脾气。有一段时间我得了甲亢，经常对员工乱发火。可是到医院里大夫问我老婆，我是不是最近爱发火，可我老婆说，一点都不觉得我有脾气。哎呀，你不知道，一辈子对老婆好，被老婆拿住了，那是幸福啊！”这一番话，说的我又唏嘘不已。

吃完饭，张志用手机定好位，就带我们向惠州行。一路上，他不停地说啊说啊说啊，我因为海鲜吃多了，忍不住打了个小盹儿，醒过来，还是听见张志那有点金属质感的声音在跳跃着，从容淡定又充满热情。

“到惠州啦！但是GPS上没有东坡园。礼伟你下去找那个摩的，让他在前面带路，我们跟在后面，省很多事！”

于是老庄下去跟那个摩的说好，一路绕来绕去，竟然绕到一个叫“东坡乐园”的小公园，却没有半点苏东坡的痕迹。不得已，我们又找了一个的士带路，才回到最初到时就看到的惠州的西湖，其实东坡园就在西湖里。

“好了，你俩先进去，我去找地方停车，然后再去找你们！”

老庄和我下车进了公园，老庄忽然说：“哎，我来过这个地方，要不是你说，我还不知道这里有东坡园呢。”这里的东坡园，是当年苏东坡屡遭谪贬的住地。这里有啖荔亭，朝云墓、东坡纪念馆、还有一个很漂亮的砖塔。让我想起余英时说的，“直入塔中，上寻相轮”。

我跟老庄逛了一会儿，照了几张相，张志才赶来。他说：“我们在湖边亭子里绕一圈吧，不用进去了。赶回去，再吃点饭，你们好回去。”

好吧，反正我听到的都是很man的动词，都是暗含命令的使动句，那就别多说什么了，照令执行。

回去的路上，张志一路开车，一路引导着我们的话题。聊各位老同学，聊男女爱情，还有老同学之间才不介意的私密话题。我真的是感慨啊，还有轻轻的叹息！

我们急急地喝啤酒吃客家菜，又急急地买票赶回广州、急急地赶回住地。等到子夜时分我安顿下来，才想起来，忘了跟张志说谢谢，也忘了报平安到达的消息。反正是老同学，就都不在意啦！

第二天的早晨，又约老庄在暨大操场晨跑。下午的时候，他还特意过来陪我在校园里转，喝咖啡，听我的会议演讲。我们讨论各种话题，从墨西哥的萨帕塔运动，到阿富汗与本拉登，从关于印尼、越南的中国文化影响力调查，到柬埔寨的国际志工和医生无国界推广，还有他的广场经历，还有《公民凯恩》、《拯救大兵瑞恩》、二维箔和三体。一路碰到的暨大的老师们，都对老庄充满敬意，庄博导，老神在在，让我再次觉得，真的很神奇。

终于回到北京了。在机场发现手机没电了，那就也不用跟老同学报什么平安了。想起仓央嘉措著名的诗句：

“你见，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

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
  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手里

不舍不弃

来我的怀里

或者

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默然 相爱

寂静 欢喜”

老同学，是永远享不尽的风景！

2014.11.5.午后燕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