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家—王度庐纪念馆

天堂纪念馆:http://www.5201000.com/TT629046961
本馆由[ 孝爱天使 ]创建于2012年02月16日

叶洪生评 王度庐的《鹤惊昆仑》

发布时间:2012-02-16 16:11:31      发布人: 一米阳光
 摘自《悲剧侠情哀以思--细说王度庐的《鹤~铁》五部曲》

  春蚕到死丝方尽——《鹤惊昆仑》

  《鹤惊昆仑》原题《舞鹤鸣鸾记》,发表于一九四○年四月《青岛新民报》;有廿四回,都五十万言,单行本改以今名。按报上连载时序,本书是在《宝剑金钗》、《剑气珠光》之后;然以小说人物关系而言,实为五部曲之首。主要是描写江小鹤与鲍阿鸾之间爱恨情仇的「命运——心灵悲剧」。今先将故事梗概简述于次:

  江湖上有一位老武师鲍振飞,执掌昆仑派门户,人称「鲍昆仑」。鲍振飞门下,有一劣徒江志升,因犯淫戒,遂为鲍振飞率徒众惨杀。江志升的独子江小鹤年方十岁,本欲怀刃为父报仇,却为鲍振飞所阻,将他收留下来;日后渐与鲍振飞之孙女阿鸾生情。鲍振飞心怀鬼胎,日夕不安,终想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小鹤遂以十四岁之髫龄,逃脱虎口,流落于江湖。待小鹤逃到秦岭时,为九华山无名老侠所救,收为关门弟子,尽传绝学。

  十二年后,江小鹤艺成下山,鲍振飞自料不是敌手;遂利用龙门侠嫡孙纪广杰对阿鸾之痴情,将阿鸾许配于他,想藉龙门侠之力,为鲍家挡灾。孰知阿鸾深心之中,犹自念念不忘江小鹤!

  纪广杰自恃骄狂,又心疑阿鸾与小鹤有私,乃沿途遍书「捉拿江小鹤」的字样,欲激小鹤出头拼斗。小鹤本欲下手惩戒,却在正阳县(属河南)看见纪广杰放赈救灾,心敬他是一位「侠义」,遂含垢忍辱,不与计较,并在暗中帮他劫富济贫。后纪广杰大闹武当,失足坠崖,也多亏小鹤相救,始得活命。

  鲍振飞亦知纪广杰不可恃,遂远游川中,不敢回家。阿鸾闻听爷爷流落在外,心中不忍,便匹马单刀前往寻找;经过秦岭时,为贼寇掳上山去;纪广杰来救,亦失手被擒,二人乃双双成为阶下囚。江小鹤趁夜下山,将两人救出险地。阿鸾感到恩仇纠葛,情孽牵缠,实是无法解脱,遂跳崖寻死;未料又为怪侠铁杖僧所救,将她送往云栖岭九仙观中暂且栖身。

  江小鹤遍寻阿鸾不获,只好死心;却辗转入川,将鲍振飞拿下,拟解回故乡镇巴,当着地方父老之面,为民除害。那知途中鲍某被铁杖僧救走,小鹤追至九仙观,却碰见阿鸾。阿鸾为救乃祖父之命,情愿自刎替死;小鹤抢救不及,阿鸾已血溅五步,气若游丝。在小鹤下山找车之际,阿鸾垂危之躯再为九仙观恶道姑所掳;虽复为小鹤的哑师兄所救,然伤上加伤,回天乏术,终于泪尽灯枯,香消玉殒!

  小鹤被恶道姑所诓,赶上武当山要人,独斗武当「七大剑仙」;最后才得知阿鸾早已玉落珠沉,而鲍振飞也悬梁自尽。自此恩仇了了,意冷心灰,乃返九华归隐,改名「江南鹤」云。

  本书主题始终围绕着江小鹤与鲍阿鸾自小至长的「爱」、「恨」纠葛关系而作种种经营。作者以细入毫芒的笔触来描写「鹤」之恨与「鸾」之情;终因爱、恨不能相容,鹤、鸾悲而失侣。是以本书原名《舞鹤鸣鸾记》,富有相当浓的文学意味;而江小鹤下山寻仇,鲍昆仑一夕数惊!则为《鹤惊昆仑》题中应有之义了。

  「柳树意象」生死情结

  鸾、鹤情事最早见于原书第二回:「春郊生情爱,燕子啄花」。当时小鹤(十四岁)爬上柳树给阿鸾(十岁)取风筝,以叫一声「媳妇」为条件。此情此景深埋阿鸾心底,始终不能忘怀。事隔十年,当阿鸾听说小鹤在外学得一身本领而即将前来报杀父之仇,她心中就「恨」!书中这样写道:

  她忘不了一件事,那就是她记得在幼年时候,她曾答应给人家作媳妇……她还记得那时的情景,一想起来她就脸红,她就「恨」江小鹤。她并不是因为小鹤是她家仇人她才恨,彷佛另有一种原因,她说不出来;心里时时急躁、咬牙,想着除非江小鹤现在就来,与自己大战三百回合;自己再把他杀死,杀得他血肉糜烂。然后,也许自己又气他,也许自刎在被自己杀死的死尸之前,才能痛快!(中略)她走至道旁的一株柳树之前,抽出刀来就向树上砍了一下。喀的一声,树皮又掉下一大块来,她才像消了点气,解了点恨。这株大柳树就因为十年前挂过她的一只风筝,现在教她天天砍一刀,砍得遍体鳞伤。(见原书第七回)

  这里,作者将阿鸾那种爱恨交织的复杂心情,刻划入微,真是极尽哀惋之神。而类似意象描述不断地重复出现竟有五次之多,异地异时交叠浮映于阿鸾心中。令人不但不觉厌烦,反而更彰显出作者写情之深之细,是多么缠绵悱恻,动人心魄!

  同样地,在作者笔下的江小鹤,自幼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虎虎有生气的小英雄;及其艺成下山,更是纵横江湖无敌手。但他为了珍藏阿鸾遗失的一只红绣鞋,竟会显得那么优柔寡断,婆婆妈妈。这也无非为了一个「情」字!作者重复叙此亦有四次。迨至阿鸾为救其祖,夺剑自戕,因伤重不治而死;小鹤扶柩回乡,不料又看到了当年的那株柳树:

  树身上的刀痕宛然,可见当初用刀砍的那人,不但心中有恨,其中还压着一些热烈的爱情。现在这株树垂着几根数得出来的柳条,颓然地像是一个人低着头痛哭。江小鹤头一阵晕,几乎摔下马来。(见原书第廿回)

  这种爱恨交织、情景交融的「柳树意象」,寓有非常丰富的文学内涵,殆为作者运用象征手法描写悲情艺术之极致。相对来看另一幕写阿鸾自戕殉情的凄惨场面(详后),虽然惊心动魄,令人不忍卒睹;却转不如此处予柳树「拟人化」之情深义重,似恨实爱!盖柳树「低头痛哭」既影射阿鸾至死不渝之情,及其无力化解两家冤仇之悲;又何尝不是隐喻或回映出小鹤心中之悔之痛!而这一对有情人不但未成眷属,反而一死一生,幽明异路;怎不教那屡被刀砍的柳树亦为之「动容」!

  德哲尼采尝谓:「一切文学吾最爱以血书者。」王氏笔下的柳树身上「刀痕宛然」,本无灵性;但因砍者每一刀都是爱恨交迸,卒使无情柳「物化」为天地间至情至性的象征;进则更臻及人、柳互为化身而相映成悲之境。阅此「无血之血」却隐含痛泪的至文,乃不得不信王度庐洵为古今罕见的写情圣手;卓绝一代,独步当时!


到过这里的访客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