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十时，北边的天幕已经被炮火映红，那是营田方面守军正在承受着上村支队和日军海空军的连续猛攻。

    陆长枫独自坐在这架已经喷完日本海军航空队太阳旗标志的菲亚特－32型战机旁边，抬头望着远处天边那忽闪忽现的红光。他的出击时间定在明天清晨七点，从这里飞往营田大概二十分钟左右，而每天清晨七点半左右正是洞庭湖上烟雾最浓的时候，选定这个时间可以最有效地隐蔽中国空军的作战意图。

    这时一阵脚步声从跑道上传来，逐渐走到陆长枫身后，陆长枫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道：“是谁？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吧。”

    那人却没有回答，反而慢慢地在陆长枫身边坐了下来，陆长枫霍然转头望去，却原来是南宫影曦。只见在清冷的月光下，她眼中似乎闪现着泪光，陆长枫暗暗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长官，你根本没必要自责，本来我就是要自己去执行这次任务，我现在是中队长，这是我的责任，就算你没有拿到我的飞行证，我还是会坚持自己去，而且无论是抽中谁，都肯定要有人去完成这个作战计划，我想你应该明白这个，这根本没有什么好难过的。”

    南宫影曦知道陆长枫说的是实话，但她却还是忍不住难过——这和以往执行任务并不一样，以往执行任务虽然伤亡率也很高，但至少不会像这次一样绝无生还的机会。她颤抖着声音，勉强说道：“我刚才给表妹打了电话，她说……她说她明天一早就赶到，她很想见你一面……你能晚半个小时出发吗？”

    陆长枫静静地仰望着深邃的夜空，过了半晌，才轻轻地说道：“我不会见她的……”

    “为什么？难道……难道你就不想再看看她吗？”

    陆长枫眼角微微跳动，他苦涩地说道：“我只是怕我看见她以后，只怕就不会再有勇气再上飞机了……但这次任务……是非完成不可的！”

    听到这里，南宫影曦的眼泪滚滚而下，她低声问道：“那你还有什么话要带给她吗？”

    陆长枫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才摇头道：“该说得早就已经说了……”

    这时夜空中忽然有颗流星一闪而逝，南宫影曦看的心头一痛——这些飞行员们的生命就和流星一样短暂，他们生如夏花般灿烂，死若秋叶般静美，但无论是生是死，都远比那些卖国求荣屈膝事敌之辈要高贵无比！

    忽然陆长风低声说道：“长官，能再给我唱一首歌吗？”

    静静地，空旷而落寞的机场上忽然传来一首悲伤而勇决的歌：

    “我和我的伙伴们飞翔在蓝天

    当我们驾着机冲向敌阵时

    若秋叶般宁静

    若夏花般绚烂……”

    歌声中，陆长枫静静地望着机翼上一滴清彻的露水，或许，当朝阳升起来的时候，自己就会和这滴露水一样，消逝的无影无踪了吧？

    歌声停止时，南宫影曦已经泪流满面。

    清晨七时，这架菲亚特－32型战机已经由机械师做过最后的检查，虽然包括发动机在内的很多地方都有各种各样的故障，但完成这种任务并没有太大问题。

    陆长枫望着送行的人们——第七中队的飞行员们，南宫影曦，甚至连地勤人员都停下手中的工作，远远地望着这边。

    赵鹰忽然走上几步，拍了拍陆长枫的肩膀说道：“还是我替你去吧？这任务我比你更合适……”

    陆长枫摇了摇头，说道：“你还记得我们在晃县的小旅馆时，林漠拉的那首贝多芬的曲子吗？方啸云说，当命运前来敲门时……”

    这时，陆长枫嘴角露出一丝落寞的笑容，他接着说道：“当时我们都想知道当命运敲门的时候，我们应该怎么办？林漠现在虽然已经死了，但他在命运来临时，选择了尽自己的责任，而现在……兄弟，你让我去尽我自己的责任吧……”

    说到这里，陆长枫忽然大声说道：“弟兄们，等以后你们遇到这种情况时，要记住你们的责任！”

    说完这句话，陆长枫转身登上这架涂着日本航空队标志的菲亚特－32型战机，随着地面指挥人员挥舞的旗帜，这架战机开始慢慢地在跑道上滑行，陆长枫忽然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女孩惶急的叫声：“陆长枫！等一下！你等一等我啊！”

    陆长枫回头望去，只见南宫影绡沿着跑道拼命地奔跑着，身上洁白的长裙沾满尘土，脸上似乎已经满是泪痕，忽然，女孩一个踉跄摔倒在跑道上，但她挣扎着又爬了起来，她只想追上这架已经开始滑行的战机，企望着能再看他一眼。

    忽然之间，陆长枫发现自己几乎已经不能控制战机，他猛地扭过头去，狠狠地踏满油门，一推操纵杆，战机呼啸着飞了起来，直扑向那渺茫的万里长空。

    而在他身后的跑道上，女孩已经哭倒在尘土中，陆长枫仿佛能听到女孩在哭着喊道：“你一定要回来……我会等你回来的！”

    但陆长枫始终再也没有回头望一眼。
    
        一阵微风吹过，座舱内的陆长枫仰面望了望那湛蓝的万里长空，他仿佛又听到南宫影曦唱的那首歌，“啊，当我们我和我的伙伴们飞翔在蓝天，当我们驾着机冲向敌阵时，若秋叶般宁静，若夏花般绚烂……”，他脸上露出一抹平静地笑容，就这样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