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学宗师爱新觉罗毓鋆纪念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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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馆由[ 133*****520 ]创建于2014年11月27日

毓鋆老师生前最喜欢在课堂上问:「你们知道满洲人最厉害的是什么吗?」

发布时间:2014-11-27 17:30:16      发布人: 薪传
大隐──怀毓老师
张辉诚 (20100101)
 毓老师大隐隐于市六十余年,绝非消极毫无作为,仍秉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之心,指陈时事、月旦人物,造育学生无数,如今弟子们遍及中外各领域,影响深远,无可估算──而这正是毓老师的大隐之德,也是世家子弟必有的世家子弟气质。
 还没能听毓老师上课前,总觉得读中文系约莫就是读读古书、写写文章、做做学问,除了本身兴趣,再加上日后当个老师传承中国文化的缥缈理想之外,着实说不出还有可以使上劲的地方。但自从进了奉元书院,听毓老师讲论经书二年余,这才惊觉读中文系或者说身为一个人所应该担负的重责大任。

 毓老师上课时有时劈头便问:「你们读过几本书啊?」同学无人敢答,毓老师便径自说道:「不学无术!不学,术从何而出?你们没读过几本书就想要成名?看看历代史书上的〈艺文志〉,能写进〈艺文志〉多么困难啊,但这些个名学者而今安在哉?还有人读他们的书吗?我告诉你们,人只有自欺,绝欺不了人。所以我绝不作无病呻吟之事、不作无谓之事,要做就得做当务之急。」毓老师所说的当务之急,乃以「时」为标准,人必得知机识时,时过境就迁了,所以智者必定先时而动,顺时而为,只有愚昧者才会悖时而作。
 毓老师讲论经学,之所以如此重视实践,不同于大学讲堂上着重章句训诂,实与其身世有关。毓老师乃#¥%……皇族,源出礼亲王一脉,自清初皇太极崇德元年(1636)至清朝逊位后三年(1914)共二七八年,历十代,传十五王,声势显赫,人才济济,清皇族中绝无仅有,堪称「清代第一王」。毓老师父亲即末代和硕礼亲王诚厚,毓老师生于光绪三十二年(1906),幼时入宫读书,受业于陈宝琛、王国维等名儒。后留学日本、德国,满州国时曾任职,民国三十六年即到台湾,至台东山地教育原住民学生三年,后回台北任教大学数年,再自办奉元书院讲学,于今六十余年矣。
 用心深契 讲授古今历史智慧
 毓老师上课时偶提及往事,亲切历历仿如昨日,然其实已转眼百年,人事变灭、朝代屡经更易,其中饱含无尽沧桑。每回于课堂中聆听,似置身历史长廊观看倏忽变换的旧景,耳畔尽是岁月长风飕飕刮掠而过,近在眼前,却又遥若天星。毓老师常说,他一辈子在日本满洲国时不做汉奸,在台湾老蒋时代不当走狗,到现在老了,人还不糊涂!在满州国时,宣统皇帝赐给他是评语是「内廷良驹」,但毓老却谦虚地轻描淡写而过:「不就是给人当走狗?」毓老又说满州国的五色旗,是由红蓝白黑黄组成,旗面左上方四色条纹,红色代表大和族,蓝色代表汉族,白色代表蒙古族,黑色代表朝鲜族。占四分之三的旗底色是黄色,代表满族,象征五族协和,四个民族在满族的统治下联手建立满洲国。但老百姓恨日本人,不希望满州国长久,就会说:「满州国旗黄的面儿大!」──这是一语双关,当时话说「倒闭」,就说「黄了」,如说「这买卖黄了!」──毓老师当时听人这样说,啼笑皆非,不知该笑还是该哭。所以像他现在听见人说「臭美」,他就直觉将来美国一定倒楣。
 毓老师最喜欢在课堂上问:「你们知道满洲人最厉害的是什么吗?」同学答不上来,毓老师才又说道:「就四个字:以寡御众。」接着再补充说道:「满洲人以少数民族统驭中国各族近三百年,这就是以寡御众之术。后人赞美康熙爷,千古一帝,名实相符啊。汉人后来爬起来了,聚合全国菁英以经营中国,结果只三十八年就跑到台湾来了。」毓老师感叹地说:「没有术,就一筹莫展啊!」 毓老师表面上看似讲论经书,讲术、讲时、讲策、讲谋略,其实骨子里全都在传授帝王之学,他常说:「这二年都教帝王之学、帝王之术。帝王之学在哪里,都在四书五经中啊!经书上的话都有所指,都是活活泼泼,都没有无病呻吟。我们不是读古书,是读古人智慧,古书是古人智慧的结晶,书是古的,智慧却没有古今之分。」所以毓老师看学生坐姿不正、步履不佳,便会提醒:「你们的威仪在哪?望之俨然的功夫在哪里?」毓老师所说帝王之学,帝是主宰意,王是归往、拥护意,即《论语》:「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之意。毓老师认为立功、立德、立言之三不巧,当以立功为个人主要目标,所谓儒者,就是大公忘私者。要立不世之功,得有不世之智;要有不世之智,必得有绝学;要有绝学,必得深入,否则一事无成。毓老师经常说他自己私淑的熊十力先生,启发他最重要的四个字就是:「用心深契」,用心之外,还得深、还得契。
 授课六十年 乱世中启发知行
 当今时局混乱,很多人对政治视做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毓老师却不以为然,他说:「我们还怕天下乱吗,就怕你没智慧。天下不乱,怎么显出你一个人能平定天下。天下就是一盘棋,摆错一个子儿,就全盘皆输。今天摆对一个棋,天下就安宁了啊,这不是圣之时吗?没有二十世纪之乱,能启发我们的知行吗?勉励你们的,不光为你们谋,还要为你们的子孙谋,要争永恒,不要争眼前。我到现在没有一天不在关心台湾的事情。我住在台湾六十年,能说我不是台湾人吗?」
 有一阵子台湾认同、中国认同闹得沸沸扬扬,毓老师感叹地说:「现在的中国并不代表中国文化,但我们认同的是中国文化。我不是中国人,偏要说自己是中国人。满族接触中国文化,顶多四百年,你们还不愿说自己是中国人?我告诉你们,台湾稍不留神,就会成为少数民族。我是少数民族,所以很敏感。」 毓老师在台授课六十年,独善其身,严守师生男女分际,从无任何绯闻,前一阵子政治人物因女色而身败名裂者屡见不鲜,毓老师半开玩笑半感慨说:「六十年一个人过,不是我守分,是没碰过天上掉下来的宝。男人不是因为女人才要结婚啊,人生是艺术的,若无艺术,则与动物没有差别。一个人很不容易,生为人也不容易,做人更不容易。老师此生饱经风露,二十世纪是杀的世纪,我都赶上了。过去的人事物,一幕一幕都过去了,你们必得提升自己过艺术的人生,这样才少有苦恼;要过情欲的人生,苦恼就太多了。」
 有一回毓老师教到《孟子》:「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未闻以道殉乎人者也。」便说光这句话就有三个时、三种修养。头一种,天下无道,以道殉身,你就是道,道就是你,到地狱去,都还是如此;要为往圣继绝学,就得以身殉道;至于以道殉人,那是随风转舵,半点主张都没,有好处就跟人走了的人。一个人离不开这三种阶段。
 大隐于市 「大丈夫」以德为本
 又有一回毓老师忽提及「世家子弟必有世家子弟的气质」,就说李家同放着校长不做,天天教贫穷小孩读书,这就是德,不愧为李鸿章的孙子;然后又说及「天下的学问怎样能用到事情上」,就提到王观堂(国维)先生往事,说王氏当时被请入宫里教书,就是要以复国(恢复清廷)为业教育皇子,王氏上课时慨然以匡复天下为己任,陈辞慷慨,闻者莫不动容。一日忽传来王氏于颐和园湖中溺毙消息,起初都以为是失足落湖,后来找到遗书方才得知是自沉。当时尸体从湖中捞起,一旁围观者,热情的人全都情不自禁留下眼泪,较冷静的人看了一会儿就走了,唯独毓老师坐在一旁,沉默无语,心里想道:「一个学富五车的人,临到用事时却沉湖了?」这让毓老师的思想起了大变化。毓老师说:「现在大家都读观堂先生的书,拿他做研究资料,但实学呢?却说不上。我告诉你们,讲道容易,行道难啊!」接着又说:「人活着,必得活下去,既活着就不能不往远处想?留在人间的是什么?提醒各位,中国有多少皇帝?当皇帝多么不容易!结论是:当皇帝都没人知道!咱们是高级知识份子,又知道几个皇帝?所以留在人间的不是地位,而是德。」
 所以毓老师总说:「注意!必得要成就自己,人最重要的是人格,以德为本,为政以德,没有成就,就是德不足。有德必有成、必有后。」修身有成,还要发挥影响力,对社会国家天下有所贡献。从古至今,取天下必以德。毓老师忽岔出话说一则小往事,他说:「礼亲王府舍药舍了三百多年,有时太忙了,连老父亲也会蹲进医生群中给人看疾啊。」
 我常常觉得,毓老师就是孟子所说的「大丈夫」典型。何谓大丈夫?乃「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毓老一生立身处事,正是居天下广居之仁、立天下正位之礼、行天下大道之义,坚守气节不亏,富贵(在#¥%……、满州国时)、贫贱(在台隐居时)、威武(在老蒋时代)皆不能使之改变心志。遇合于时,则当仁不让;时不我予,则独善其身。毓老师大隐隐于市六十余年,绝非消极毫无作为,仍秉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之心,指陈时事、月旦人物,造育学生无数,如今弟子们遍及中外各领域,影响深远,无可估算──而这正是毓老师的大隐之德,也是世家子弟必有的世家子弟气质。
 ●谨附「怀毓老师」四绝句于后以示想念:
 声如玉振钟,慷慨啸群峰,不畏居匡地,斯文独在胸。
 平生守一爻,初九隐龙巢,遁世不愁闷,春风先到郊。
 百年兴灭过,一点寂寥存,回首浑如梦,休穿旧殿门。
 指麾天下事,谋策一隅间,虑广因忧患,亢言唯刺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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