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平安夜注定是个不平安的日子。

“太阳照常升起，我晒到身上可还是冷，她再也晒不到了。”

这是杨文医生遇害三天后，目睹了整件事情经过的同事，在曝光当时细节时写在最后的一句话。

昨天，民航总医院为杨文医生举办了追思会，现场座无虚席，泪雨纷飞。杨文医生遇害的地方，也放满了菊花；

北京市人民检察院依法对杀害杨文医生的犯罪嫌疑人孙文斌，以涉嫌故意杀人罪批准逮捕。

今天，《基本医疗卫生与健康促进法》经全国人大常委会表决通过，将于2020年6月1日实施，明确规定禁止任何人威胁、危害医护人员人身安全。

杨文医生用她的鲜血，推动了法律的完善，今后医护人员的安全将得到更有效的保障。

但她却再也看不见了。

也是在昨天，网上流出了急诊抢救室外监控拍摄的一段视频。

在这段2分53秒的视频中，清晰地记录了民航总医院急诊科副主任医师杨文遇害时的情形。

12月24日早上6点过，杨文医生像往常一样，在和患者家属交流完后，继续伏案工作。

但让她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身后的男子突然拔出尖刀，扯住她的头发，扼住脖颈，没有给她一点反应的时间，刀刀致命。

杀人凶手是个55岁的男子，他的母亲是位95岁的老太太，因脑梗塞后遗症，长期卧床鼻饲营养，身体多处器官衰退，内脏多处感染，已到了医生都束手无策的地步。

但男子和家人根本无法接受，一见病情没有什么好转，就把怨气全部撒在医护人员身上，最后酿成了一场悲剧。

“他掏出刀的那一刻，真令人胆战心惊，不寒而栗。”一位120急救医生在看完了这段视频后，说了这样一段话：

手段简直太残暴了，直接背后抹脖子，真的让人上班时后背发凉。这是我见过的最残暴的杀医，就是奔着杀人去的，捅心脏都有救活的希望。

就在事发约一个小时后，北京市卫健委组织的来自北京多家大型医院的抢救小组到达民航总医院参与抢救。

但在经过长达13个小时的抢救中，杨文医生还是没有生命体征，最终不得不宣布死亡。

一位参与抢救的医生还原了当时抢救时的情景：

医院的急诊科门口停着7辆警车，抢救室现场有大量血迹，杨文医生躺在抢救床上，满身是血，颈部有多处刀伤。其中一刀砍断了右侧颈全部肌肉，砍断了食管、气管、颈内静脉、颈总动脉，和通往身体的神经，连颈椎骨都断了。这哪里是刺伤，这几乎是在割头。

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恨，才能让犯罪嫌疑人如此丧尽天良？

就在杨文医生永远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侥幸躲过屠刀的同事，接手了抢救室的工作，还要继续给凶手的母亲提供医疗服务，还不能对家属感情用事。

而凶手的母亲，那位95岁高龄的老太太，反而因为这起事件，得到了专家会诊的待遇。

凶手家属甚至还理直气壮地提出了几乎不可能实现的要求：要老太太能走能说话。

也许杨文医生在遇害的那一刻，都万万没想到的是：她怀着一腔热血踏上行医之路，最后却命丧于自己的信仰之下。

这是何其的讽刺？

02

刺向杨文医生的那把刀，刺在了千千万万中国医护人员的心里。

就在遇害视频曝光的同时，杨文医生急诊科的同事写了篇关于事发时前因后果的文章，引起了热议。

在文章中，经历了整件事的同事，用“三个回答”还原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每个字，字字诛心。

文章里说：

为什么我一直不发声？！我麻木了周围人对我们死活的麻木，我悲愤于社会大众对我们的偏见和仇视。我们临床一线底层的呐喊在人心的旷野上，震荡不出一丝的声响，不然何至于一次次的暴力伤医杀医事件屡见不鲜。我悲愤于凶手的残忍。治不好你家人的病，难道我们就不配活着下班么？！我们也上有老下有小。工作上我们竭尽全力，我们更希望治好所有的病人，但那不现实。我寒心于周围的麻木。一屋子的抢救病人和家属明明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可是又假装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没有人安慰同情一下两个多小时前还救治他们的医生，没有人谴责行凶的那一床家属，他们只关心他们的治疗和住院，并且不停地催促。凶手的其他家属冷眼旁观看着我们的慌乱、无措、难过。抢救室的电话没完没了的响，外面好事的媒体、个人，不停地打进来询问。他们不知道这部电话，我们还要打出去呼叫全院的救援……

可想而知，那一刻，他们是多么的无助。

曾经他们费尽全力去抢救他的家人，最后却被他夺走了生命。

曾经他们把救死扶伤当做本职，轮到自己了却变得无能为力。

而就在杨文医生遇害后，网上出现了另一些声音：

谁会杀好医生，冤有头债有主。医生为什么被杀，都是由原因的。现在医院那里还有救死扶伤的存在？……

甚至还有人为被害者博同情。

看到这些，我不仅唏嘘，我们这个社会到底怎么了？

成为一个医生，你知道有多难吗？

本科5年，硕士3年，博士3年，等你读完博士，还有3年规培等着你。

而这仅仅还是一个开始。

5+3+3+3后，成为一名医院最底层的住院医师。从住院医师到主治医生，再到副主任医师、主任医师，你要足够优秀，还要经历一次又一次的考试与撰写论文。

几十年后，当你终于把自己的理想变成现实时。摧毁你的，只需要几刀就够了。

什么是医生？

在一个公号里，曾看到过这样一个解释。

每个人出生后就在排队等待死亡，而有一个人一直在那里维护秩序，他把那些想要插队的人拎出来扔到后面，让他们认真排好自己的队。这个不断把人在鬼门口往回拨的人，就叫做医生。

他们把一生献给了救死扶伤，他们却倒在了救死扶伤的路上。

农夫与蛇的故事，每天都在他们的身边上演。

03

刺向杨文医生的那把刀，刺在了千千万万中国老百姓的良知里。

以前，我们觉得医生是个多么牛逼的职业：高学历、高收入，工作稳定，受人爱戴。

不知从何时起，医生变成了一个高危职业，他们的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

就在杨文医生遇害前不久，甘肃一名刚结束下乡扶贫“脾气好得很”的女医生冯丽莉，在回院才上了一周班后，被犯罪嫌疑人杨某某刺伤。

最终因胸腹部多处严重致命伤抢救无效，不幸离世。

这样的事情出现得太多太多，现在很多人已经不愿再去做医生了。

据数据显示，自2011年开始，全国每年报考学医的人数在年年递减，医学生本科招生比例直接跌落到5.47%。近5年每年相当于丢失了1.75万的人不再选择学医。

医学生中更是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而现实却是，学医的人越来越少，患者却越来越多。

在今年初公布的《2018年度中国人健康大数据》里，我们可以看到一组触目惊心的数据：

1.6亿人血脂异常(含高血脂)；1亿人有高血脂；9240万有糖尿病；1.2亿人有脂肪肝；平均每10秒就有一个人罹患癌症；平均每30秒就有一个人罹患糖尿病；平均每30秒，至少有一个人死于心脑血管疾病；

而哪一个，不需要去看医生？

当我们一边骂着医生没有医德只有铜臭味的时候，而另一边我们又需要他们的专业救治。

医生不是神，他们不能扭转乾坤，他们不能一手遮天，他们更不能死而复生。

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的延长你的生命，在束手无策的时候减缓你的病痛，从死神手里为你争一份生的希望。

可是作为患者，作为家属，我们又理解过他们吗？理解过他们多少呢？

知乎上有个关于“成为一名医生的步骤是什么？”的帖子。

一个匿名网友的回答，值得我们深思。

第一，你身体一定要好，要很好。经得起三四天一次的通宵干活，还能时刻保持头脑清醒，反应敏捷。第二，有很好的心理承受能力。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有人砸了你的办公室你还能镇定微笑地向他解释。第三，你不爱去玩，什么五一、十一、没有长假，想去旅游是不可能的。别期待着周末什么的，一句话，没有周末。第四，别期望有什么很好的收入，我们的收入都是按国家的规定，奖金嘛也不太多。第五，还得会读书，除去上班、值班，以及睡觉，你还得抓紧时间读书，因为每年都有考试等着你，因为知识更新太快，连教科书都是几年一版本。第六，要有辩手的口才，警察的思路，作家的文笔。在你询问病史，还有介绍病情的时候，还有术前的谈话，一定要巧妙，还要把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 ，可能发生的，不可能发生的，都得说清楚。第七，不要爱漂亮。常常会半夜把你叫起来，睡眼朦胧，头发凌乱，紧急情况下来不及穿上工作服，就穿着睡衣和拖鞋。黑眼圈也是在所难免的。

无论如何，我都愿意相信这样一句话：

医生与老师，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职业：一个救死扶伤，一个教书育人。

每个医护人员在步入工作岗位时，都会对着国旗庄严地宣誓：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更愿他们健康所系，性命相托之人，能对得起他们的这份信任。

给与他们最基本的尊重，是我们作为患者最基本的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