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宿舍的家
厂男生宿舍是栋50年代修建的两层楼尖顶红砖房。空间很高,从楼房的一头进去是宽宽的走廊,走廊两边是门与门相对的的宿舍。两层楼的另一头是并排的盥洗间和卫生间,卫生间当然只用于男性。盥洗间进门是两排相对而建的略斜的洗涤台,上方是经常哗哗流水的一排水龙头。以前的工厂用水都不花钱,工人都养成了开着大龙头哗哗冲洗的坏习惯。我丈夫在以后几十年的家庭生活中一直沿用这一习惯,以致我家的水表总是呼呼直转。
宿舍的房间方正宽大,约二十来平方。空间高高的,与门相对的是几乎占据一面墙的大窗户。窗外是绿树杂草和围墙外空旷的农田和乡间的小道。我们的床与窗平行摆放,最惬意的是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清晨,薄雾飘飘绕绕涌进窗来;正午,一缕缕阳光洒进房间;黄昏时分伴着夕阳暮色,朦朦胧胧笼罩屋内,若明若暗。无论什么时段,犹如一幅幅变幻的油画,赏心悦目,心旷神怡。以后几十年我家住房逐渐改善,我们有了套间,三间房,四间房以致更多,如此景色却再未重现。多年前接触一部国外影片《看得见风景的房间》,我俩不由得回忆起厂里的家,那间流动着的油画般的房间。一幅幅景色至今仍不时在我脑海中浮现。以前的这时,我会向我丈夫描述变幻的图像;如今却只有在心里和他交谈,想象着他望着我的笑脸。
床旁与窗户之间是我们的书架,放着他的书我的书,还有一些我们喜欢的小饰品。我们的书桌放在窗户的下方,我总是把书呀纸呀随意乱扔在桌上。我丈夫下班回家总是一面和我聊天,双手却不自觉地整理桌面,我的东西找不到了当然就怪他乱收乱捡。书桌上有一台日本什么牌子的录放机,在当时也算是高档电器了。住在宿舍楼里他的同学小严放了好多自己喜欢的录音带在桌上,下班了就喜欢到我家放歌曲听,《月亮代表我的心》是小严的最爱。这样我也学会了这首歌,好像是我会的第一首流行歌曲吧,以前我是不接触流行歌曲的。以后的日子里我时常哼起这歌,随着婚姻的延伸越来越感受到歌词的内涵。正当我用生命体会歌曲的意境时,我的丈夫却真的到了天上与月亮作伴了,他能感受到我的心吗?
床的对面是我们的饭桌,一张黑色中国漆的正方形桌子。旁边放了张方凳,上面是个绿色的煤油炉,我们就用它做饭炒菜炖汤的。每个周末,我急忙从学校坐2路电车到沙坪坝再转半小时一班的唯一的27路公交车到半边街,到时往往已是晚上七点过了。休息周三的丈夫总会在车站接我,一块回到我们家中。饭桌上已摆上做好的饭菜。他的拿手菜是鱼香肉丝,我常和他开玩笑说就是为了这道菜才和他结婚的。第二天的早上丈夫上班去了,我就到厂门口的街上—— 真正的只有半边街,买菜卖肉,回家做好又等他下班吃饭。每次出入宿舍大楼和进入款洗间我都很是尴尬,总是低着头匆匆而过,不愿让工友们碰到,怪不好意思的。总是等工人们都去上班了我才出我们的家门。还记得斜对面开车的廖师傅的老婆教我要把鱼肚内层的黑膜撕去,做出的鱼才没腥味。 廖师母是位40来岁的农村妇女,在厂食堂做临时工,好像是上午9点下班。上午的盥洗间就我们两个异性在里面洗菜洗衣聊天。
饭后在厂外公路散步是我们最享受的事。这是工厂通向外面唯一的公路,其实仅是条路面约平整的土路,顺着地势蜿蜒盘旋延伸。公路不宽,约5,6米 ,路面由石子和泥土铺成,没有硬化,连水泥也没有。,路旁常有东一坨西一坨冒着热气的的牛屎马屎。傍晚时分厂里职工喜好外出散步,或一家几口或三五个好友,相互见面都问声你好,这在当时很有些浪漫气氛。我喜欢踏着松软的土路,闻着泥土的芳香,夹着青草牛粪马粪的味道,和着微风,望着路旁的庄稼,一路上也不记得说些什么,两人款款而行。 后来我们离开工厂的时候,路修整成了水泥路,没了那样的味道,我就不喜欢了。再后来整个井口地区改造了,我学车时曾有意开车到这里,想去找当年那条路已没了踪迹,依稀辨认出原来的几棵大树还矗立在那里,难免有些失望惆怅。
每周一的早上,我必须五点过就起床往厂门口的公交车站赶,错过一班就要在等半小时以后的下班车。必须不到七点要到沙坪坝再转唯一的线路车到学校。那时还没有方便的“康福来”,更没有出租车。那时的我每周一次奔波于家和学校之间并不觉得辛苦。为了回家,我甚至爬过发动着的大公交车的窗户。那时的我们心里只有期盼和快乐。
几年后我们有了自己的住房就搬离了男生宿舍,我再也没有走进这栋楼也没进过我的第一个家。男生宿舍后来改造成了招待所,还曾经变成外人不能接近的什么学习班所在地。我们两人曾悄悄开车到厂里去过几次,眺望过这栋红砖楼房;浏览过厂里的大路和小道;到过以前放露天电影的篮球场。。。。。,多了几分破败几分荒凉,这座当年的“地主厂”我们的家所在的地方。每次去时都是那么期盼,回来的路上却伴着莫名的伤感。可我的男生宿舍里的家,温馨夹杂着尴尬;窗外的风景画和泥土的芳香,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枢刻在我的心里。这是我的家的美好的回忆,伴着浓浓的思念,天上的他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