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痴”张守义
张守义是大名鼎鼎的书籍装帧家,也被同行称为“画痴”。他在进入创作构思时,往往如醉如痴,一张张草图或墨稿瞬间能铺天盖地:柜上贴着,墙上挂着,桌上摆着,地上摊着……他手里捏着笔,站在纸里端详着,一会儿踮着脚往墙上的稿子添上一盏街灯,一会儿又蹲下身子,将地上草图的两株树抹去……这时候,要有同事来问他什么事儿,他往往神不守舍地敷衍两句,过后,一准儿忘得一干二净。他在平时,给人的精神状态是病弱、迟钝、疲惫,然而,若和他谈起装帧艺术的创作规律,他很快会振作起来,以无数次生动的设计实践来印证、阐发文艺创作的规律和美学原理。他以小说、摄影、绘画、书法、雕塑等一系列姐妹艺术的表现手法为例,恰如其分、举一反三地说明了封面设计重在立意、重在设计、重在神似的必要性。
张守义先后为冰心、艾青、刘白羽、白桦、李瑛、邹荻帆等人设计了一批出色的封面,受到文学界、装帧界的广泛好评,也吸引了更多的作家接踵而来。在设计《春天的竖琴》封面时,张守义翻阅了积累的桂林风光速写,有了新的立意。在封面正中,以大胆破格的寥寥几笔画出了亭亭玉立的山峰和水中清晰的倒影,使人眼前浮现出挺秀的竖琴造型,还仿佛听到了江水荡漾的声音。为了这件约稿,著名老诗人晏明登门造访,上下五楼有好几次了,这回见到了效果图,十分喜悦。不过他总是觉得封面的颜色太淡,美中不足。于是和张守义商量:是否改得浓一点、红一点,张守义出于色调对比的需要,没同意作者意见,却答应再推敲一下。过了几天,张守义拿出有着12个不同色调小太阳的构图请作者审看并任选一种,老诗人被感动了。
设计罗马尼亚名著《什特凡大公》封面时,张守义想用什么表现什特凡大公的权势,可想了几天也想不出来。有一天到印刷厂看样,他顺手把提包和帽子放在地上,一位师傅马上捡起帽子,掸掸土说:“老张,你对帽子太不仗义了……”这件小事使他醒悟到:帽子不仅暗示人的身份,也象征了人的尊严,那么,对于大公呢?在坐车回家的路上,公共汽车抛了锚,可他的思绪一直没间断。在他和乘客们下来推车的时刻,他眼前忽然一亮:皇帝的金冠、皇后的凤冠都很重,为什么他们都顶在头上呢?从古至今帽子都是有象征性的,哎!就用皇冠“特写”来象征什特凡大公的权势。这时汽车打着了火,乘客们一拥而上,车开动了。车上的小青年见他还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处,都笑了。张守义呢,因为苦苦追求的灵感忽然闪现,也笑了。不久,护封、封面、扉页独具一格的《什特凡大公》的整体设计完成了。
怎样使外国文学书籍封面上的人物形象神态各异而不雷同呢?张守义想,要细致入微地描绘每个人的一颦一笑,最好是面对面地反复观察。一次,他受邀参加一个专业会议,住在一家外宾很多的饭店。他发现电梯间里各式各样的外国人很多。这不是观察人像的最好机会吗?他以卓别林的闪电步伐一下子迈进了电梯间。从一楼驾云似地上升到了最高层,又从最高层飘然而下……回到客房,他那速写笔飞快地在本子上跳动着,默默记下了一个个生动的形象。不知哪一天,这些形象会以非凡的神采出现在他的插图作品中。
前不久,张守义拿出一件封面给我看,只见淡雅的构图之中,亦藏亦露地布满了俏丽的花卉,那结构、形态新颖极了。一问,才知是一丛干枯的野花经他复印处理后,才成为这样的画面。“我这是偶然得之”。原来一次他去外地讲课,分别晚会上,他那略带嘶哑的高亢的陕北信天游和深沉的日本八木小调,激起热烈掌声。最后,他压轴的一曲“路旁的野花你莫要采”将晚会推向高潮。次日,几位女士从山上采集了一丛野花送给了大家喜欢的张守义老师。
鹿耀世
文章来源: 《 人民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