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缨先生
荆山客
收到省文联办的杂志《文坛风景线》第二期。翻看一下目录,有上官缨先生为老友刘广德编著的《中国历代回文诗汇编》一书写的序言。先生已经77岁高龄,还这样的笔耕不辍,我一想起来就十分汗颜。拜读后,我给先生打了一个电话,向他问好。“你说来怎么不来啊?这本书不错的,我给你留一本吧。来时提前告诉我,我请你喝酒。”“呵呵,哪敢让您请啊,志军(我师哥)要去香港,我们约好了,等他回来一块去请您喝酒。”
撂下电话,我想应该写写上官缨先生。
我和上官缨先生交往已有二十多年,过去是亦师亦友,现在成了他的“关门弟子”,所以必须要执弟子礼的。
上官缨先生上世纪50年代由东北作家协会(沈阳)转至长春作家协会(省作协前身)。他本来是写剧本的,曾出过几种单行本,并代表吉林文坛的青年才俊在全国文学创作代表大会上发言,一时风光无限。可能是年轻气盛吧,看不惯就要说话,或是对党忠诚,让提意见就提,便写起了杂文。结果刚一出手,右派的帽子就给他扣上了。妻子被迫和他“划清界限”,带着两个幼小的女儿回了沈阳。他被下放到了我的家乡乾安,悠悠二十载,历尽了痛苦和磨难。
我们的相识已经是在他获得平反并返回省文艺界之后了。此前文学圈儿的朋友们自然常常说起他。
大约是上世纪80年代初,我正热心习写杂文,瞎猫碰死耗子,居然在刚刚创刊的《杂文报》上发了几篇。朋友就建议,说把你的东西寄给上官缨先生看看,长进会快些。在朋友的引见下,我便贸然给先生寄了几篇。先生当时主持一份通俗文学刊物《参花》,工作十分繁忙,但很快就回了信,鼓励有加,并推荐到省内报刊发表,就这样我们开始了通信联络。
有一天,我上完课没事去逛书店,进了大厅看见一文化馆的朋友正陪一位儒雅的老人浏览图书。朋友笑着招呼我:“来来,你猜这位先生是谁?”“不用猜,肯定是上官缨先生了。”因为我知道他下放的时候一直在文化馆工作,早期的业余作者差不多都是先生培养起来的。
“你是——”
“他就是写杂文的XX。”朋友介绍。
“这么年轻啊,我来书店之前往你学校打了电话,说你不在。没想到这儿碰上了。”
“我和先生有缘分。”
“是啊,是缘分,就像我下放到你的家乡来。”
上官缨先生夸我年轻,可我却一直没有作为,杂文时写时断,后来忙于生计干脆就不写了。连先生也说我太懒,想想真是愧于先生的提携。
先生是标准的书痴,吉林省十大藏书家之首。藏书3万余册,版本精良。他一生爱书如命,工资和稿费差不多都用来买书了,离休之后更是如此。有打油诗为证:“下车先去跑书店,这是多年老习惯。口渴畅饮大碗茶,肚饥馄饨刀削面。生活一切都从俭,只有买书不计钱。手提肩扛不觉累,节衣缩食也心甘!”困难时期一个邻居到他家吹嘘:我一年也不怎么吃粗粮。先生一生气,春节时写了副对联:食无粗粮君真富,家有藏书我不贫!唉!据说先生看书前必要洗手的,宁可把书送你也绝不外借。
我每次去长春,总要抽出时间去看望他,吃完了酒还要回他的书房坐一会儿。那才叫书房啊,12个大书柜顶棚而立,几上地下堆满了书,书香四溢。而先生的案头不过一张普通的八仙桌和一只硬板凳。
上世纪80年代先生出了第一本书评集《艺文乱谈》,工工整整签了名送我。近年又陆续出版了《上官缨书话》、《艺文碎片》、《描红集》等都一一送我,成为我的枕边书。
我有时慨叹,共产党真是厉害,能把泥腿子培养成将军,能把放猪娃培养成学者和作家。上官缨先生原籍是黑龙江省宾县,童年时代丧母失怙,是个孤儿,靠给人放猪为生。14岁即跟着村里来的土改工作队(文艺团体)走上了革命道路。资格很老,离休后享受师级待遇。开始是跟李默然在一个演出队。因为他天生口讷,所以只能跑跑龙套。以后便发愤读书改行写作了。下放期间有一回看电影《甲午风云》,他一时“忘乎所以”,居然说“邓大人”是我们队的大哥,结果被造反派好顿嘲笑和批判!
先生对武侠和通俗小说极有研究,藏书丰厚完备,见解鲜明独特。我的印象里先生是国内第一个否定张恨水属于鸳鸯蝴蝶派的。特别是对东北沦陷时期文学,先生更是依据详实史料秉笔直言,把斯时一些名作家如梅娘,白朗,梁山丁等头上被无端扣上的汉奸帽子给摘了!琴心剑胆,仗义执言。用杂文家常琳的话说叫做“有识无胆,有胆无识,都做不到这步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