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春方黄玉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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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馆由[ 郑其标 ]创建于2014年09月08日

风雨人生路——03运走金子船船,留下孤坟座座

发布时间:2014-09-08 22:25:21      发布人: 郑其标

    父亲和几个朋友听说好几十里地外的叫石隆门的地方,有英国人开的一个金矿,需要不少工人。更听说开金矿工人工资高,如果一天也不缺勤,一个月下来,可以得到四十多元叻币,比橡胶工人高出一二十元。到南洋来的穷人,总是想多挣点钱,虽然说这个“高工资”是要用汗、用生命才能换得,但也在所不惜了。
    石隆门地方当时金子的开采相当热闹。由于矿砂含金量较高,也埋藏较浅,所以不少是露天开采方式。挖出来的金沙,再运到山坡下规定的地方淘洗。淘洗过的沙土再运出堆起来。过程看来就这么简单,但却是很费事、很繁重的体力劳动。资本家唯一的需求就是多出金子,劳动设备极为原始、简单,劳动保护就更谈不上了。苦力死了就埋掉,伤了就辞退,简单了事。
    劳动事故不断有,几乎天天发生。而人员却源源不断得以补充。什么时候也不会感到有什么“减员”,反正人力有的是!
    露天矿挖金沙,用十字镐、锄头、铁锨,再加上用铁链绞车。主要靠人力把一小车一小车矿砂从坑里拉上来就行了。我亲眼见过一个大矿坑,表面积约有一二平方公里,旧坑里已经积满了水,坑有多深?不清楚,但从坑顶朝下看,坑底的人显得很小了;而旧坑积满水后,水却是很兰很兰的,你说有多深?


 

    挖坑开露天矿,事故经常发生。最可怕的事故,是铁铰链断裂或滑脱。一旦发生这样的事故,少说也得搭上三两条人命。因为铰链一断,斗车从上面沿着六七十度的陡坡向下滚,夹带着满车的沙土呼啸而下,在坑底做工的人又很多,想躲也躲不开、躲不及的。
    挖出来的矿砂,从山坡向下运,也是发生事故最多的地方。装载矿砂土的是简易翻斗(侧翻)小车,斗框支架下面四只铁轮子,轮子就在小铁轨上滑行。山坡的坡度虽不大,但重车在铁轨上滑行起来,速度也是很快的,而且还有加速度。当然下坡是要慢刹车的。刹车工具十分简单可笑,即用一根普通园木棍塞进铁轮子的上端,人站在斗车后面,用一只手往下压、别住,有时人干脆坐在木棍的一头,重力加大,别得紧一点就可以了。这种操作工具的原始可想而知了。有时重心没掌握好,中途翻车,人也飞得老高再摔下来,即使不死,起码骨折。更可怕的是刹车棍一断,车加速飞下坡,前面的车在慢行,后面出事故的车以极大的速度撞击前面的车,一辆接一辆,人一个接一个见了阎王。这种悲剧一演再演。单身汉还好说点,有家室的,自然孤儿寡母一批又一批了。
    淘过金的沙土,从大水泥槽用铁锨掏出来,装在斗车上,这叫着“出房”,运出沙土的铁轨路坡度不大,比较安全一点。可是重车往上运,一般得两个人用肩膀顶着扛上去,是最费力气的了。
    “工伤”者,再干不了了,你就另谋出路吧!死了的倒好办,用几块箱子板一钉,埋了。英国殖民者对此——对死者是不会发什么抚恤金的,更没有什么人身保险。不过,外国资本家也有“好心”——你月初月中出了大事故,发给当月工资,月底则发下个月一个月的工资,对死者和伤者倒也一视同仁。拿到这笔工资,饭碗也同时没有了。
    二三十年代,资本主义算是比较发达的了,殖民者掠夺海外财富其贪婪残忍的本性却丝毫没有收敛。淘金者把殖民地的金子一次次一船船运回伦敦,在当地留下的却是一座又一座、满山遍野的孤坟!
    矿工们的住房,其简陋程度,是在国内长大的孩子根本想象不出来的。房子是成排成片的。把地略略铲平,然后栽上木柱子,上面横七竖八搭上木棍,再用当地特有的亚答树的长叶子缝串起来,就盖在顶上;墙,也是立上小木棍,挂上亚答叶,完了。长长的一大排房子,再用一种叶子作的席子隔成一间一间。前面是卧室,后面是做饭用的厨房。每间房间总共十几平方米,算是一家工人的住处了。这是拉家带口的矿工们住的。每一家都用席子隔开。虽然这家放个屁,邻家都知道,但总算是隔开的,比较文明了。你自己如果嫌不好、不满意,也可以自己动手再用席子隔一隔,也算是“装修”了。至于单身矿工们住的,则是盖成一大片一大片的亚答屋,屋里除了一张一张的床以外,则不用再费老板的钱用席子隔开了。这一大片房子正中有一个“大厅”,中央上头供一个神位,这神一般称之为“伯公”,是大家的“伯公”。它的祖籍在何处,谁也说不清。神仙前有一个供桌,弄些供品时可摆上。当然还少不了一个香炉。在事故频发的情况下,为了保佑自己的平安,矿工们也只能指望这个“伯公”来发挥神力了。所以每逢初一、十五都要集体烧香,三叩九拜。
    每逢这个日子,我都起得比往常早,因为要到“公司”拣炮和抢糖块。所谓“公司”,即是指前面说的,单身工人住处的中间的那个供神位的地方,那又是个公共活动的地方。每逢初一十五矿工们在这里虔诚叩拜,祈求平安。案前放了不少的糖块——糖是亚答糖熬的,用花花绿绿的纸包着。说实话,糖甜甜的,很好吃哩!当然当时没有牛奶糖、椰子糖,如果有,那还不让大人们也上前抢了?案前还有一些花生、西瓜籽之类。叩拜完了,就放鞭炮,同时也把供品撒向天空。我们一群孩子早就在门口候着,炮一响就冲上去,拣那个别未响的炮,回来再玩。接着就扑上去抢“从天上”掉下来的糖块、花生等。一般都能捞到一两块糖及三几粒花生,可高兴得不得了啦!除了初一十五,每逢年节也一样放炮、撒供品。不过年节的供品总比平常多了许多。每逢过年(过春节)初一、初二和初四,炮也放得多,供品的数量和花样也多,更是这帮顽童们高兴得不得了的时刻。往往一身新衣裳弄得满是泥土回来。这样脏,谁也不在乎,不仅因为拣也罢,抢也罢,所得比平时多好些,就是新衣裳撕坏了,父母都不会骂,因为过年嘛,不能打骂人哪!
    这里同时又是公共活动的场所。供桌边及前面放着长木头板凳,工友们平时吃饱没事干时,可以坐在一处“车大炮”(吹牛)。有时工友还在自制的小桌子上玩纸牌。纸牌,不是扑克,每张纸牌长宽约10X2厘米,每张牌的上面写有“车马炮将士相兵卒”,牌背是黑色的,对方不知你手中是什么牌。分牌时象打扑克一样,每人十几张。这可不是下象棋啊!但究竟怎么玩法,对于我至今也是个谜。这也是一种赌博,赌注一般很小,以分分毛毛计。怪的是,就这么个玩艺儿,工友们玩起来却象昏了头似的,没日没夜,忘乎所以。其实这也是一大祸害。一些人因玩牌,时而不睡不吃。一去干活了,打个盹,事故发生了,命也就葬送了。
    我小时候,常常吃过晚饭就钻到这种大人堆里去凑热闹。打牌我看不懂,却特喜欢听“单身哥”们胡聊胡吹。他们大多目不识丁,难免有些粗野,爱讲女人什么什么的,讲得十分具体生动,于是大家哈哈大笑。这些我听了大都莫名其妙。我们一群小孩们老爱埋怨大人,甚至说他们“无知”,有什么好笑的?我们之中一些到了四五岁的女孩,到了七八岁甚至十一二岁的男孩,很多还是成天光着屁股。大家觉得很习惯,有时玩“过家家”,几个男孩把光屁股的“新娘子”抬来抬去,我们都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笑什么呀,真是的!我最爱听又最怕听的是大人们讲的妖魔鬼怪的故事。大概小孩们都是这样子吧!大人们讲鬼讲到可怕时,我便毛骨悚然,浑身鸡皮疙瘩,偎缩在大人的身边。可是仍然瞪大眼睛,竖起两只耳朵,一句不拉地听着,有时屏住呼吸,深怕哪一句听不清楚。有时大人们停一下,不讲了,我们还闹着听大人们讲下去。往往听了鬼的故事,不敢一个人走黑路回家,尽管自己家很近。不是央求大人带回家,便是三五个小孩纠在一起,壮着胆子,边飞快地跑,边大声乱喊。
    除了大人们讲的鬼以外,还不时听大人说,他们还能听到附近有鬼叫声。我妈妈有时早晨起床后也对人说;“昨晚不远处鬼叫了一夜”。我每每听到这些话,连吭都不敢吭声。不过说也怪,有鬼叫声后,一两天内准出事故死人。其实,现在也就明白了:即使“鬼”不叫,不也经常出事故死人吗?可见出事死人是劳动安全问题,而不是鬼叫不叫的问题。小时候总也想弄清楚鬼叫的声音是什么样子,有的说象人笑的怪声,有的说象一种哨子的声音,还有的说如人哭声拉长了的样子。也许鬼从来就变化莫测,其叫声也各色各样?
    因为是经常发生不幸的事,矿工们忌讳也颇多。特别是每当阴历的初一、十五,更是要严把嘴关。尤其是早晨起床后到吃午饭前这段时间,一般不串门,生怕听到不吉利的什么话。记得有一次,初一的早上我“拣炮”回来,一到家,我就对母亲说,“……刚才,李叔把一包炮扔在鸡旁边,那母鸡正带着一群小鸡在吃饼干渣,炮一响,可把小鸡吓得半死……”。母亲听到一个“死”字,虽是“半死”,也把脸色吓得青了,赶紧跑过来把我的嘴给捂住了。这天中午,怎么说,妈妈也不肯让父亲去上工。以后,每到初一或十五,我一醒来,妈妈就用床头准备好的烂草纸擦我的嘴。这个动作的含义是:我的嘴是臭屁股(屁股才用烂草纸擦),说的话,不算,那不是说话,是放臭屁哩!
    平时我们这些小鬼们,全都是光腚,一到过年都得穿上衣裳和一条短裤,而且是妈妈新作的,一直穿到初四才能脱。天气那么热,穿衣服多别扭!所以一到初四,我们赶紧纷纷往下扒。其实一件新衣服穿到初四,已经浑身泥巴,看不见原来的颜色、模样了,不扒下来也不行了。各自的父亲,以及大男人们,平时都是只穿一条内裤衩,下面和上面全光的,一到过年也穿上一件衬衣,斯文起来了。在那里,孩子们全身黑乎乎的,因为不穿裤子,所以周身只有一个颜色——黑。而大男人们因为穿了一条小短裤,一冲凉了,脱下了裤子,就变成两头黑、中间白了。这个现象,还闹过笑话。一位刚跟父母过番的小新客,一次偶然闯进集体冲凉房,一看,吓得魂不附体,气喘吁吁跑到家。妈妈见状,忙问是怎么回事?“妈,洗澡那个地方,不知什么东西呀!”“别害怕,慢慢说,妈去打它。”“那东西好多,两头黑,中间白,长得又象是人。

    ……”“好乖乖,走,我打走它……”。妈妈虽也是新客,没见过此物,但也见了不少人啦,几乎都是黑黝黝的身子,又听儿子说是人的模样,自然也不能去冲凉房打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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