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人生如梦一场》(胡佩怡)
四叔离开后的一段时间,每次我走在街上,迎着刺眼的阳光,我心里总会忽然有点酸楚,因为这繁华的街市,轻抚的微风,喧嚣的人流,一切的一切已经和长眠的四叔没有任何关系。
想四叔的时候,我会打开百度的街景地图,找到四叔原来居住的那幢楼房,地图上只能看到四叔家的窗口和靠近叠山路的那个进出的通道,但是对我而言这已经是莫大的慰藉。
有一段时间我甚至会通过百度街景地图在四叔家的周围查看那些人流,幻想里面可能会有不小心被拍进去的四叔的身影。因为之前经常有人在谷歌地图上发现已经过世的亲友出现在历史街景里。
四叔的一生,和大多数人一样,普普通通,劳劳碌碌,在自己的家里担任着顶梁柱的角色,同时吃过很多苦,拥有和别人一样或者不一样的烦恼,也有化不开的心结,操劳一生,被时代的大潮裹挟着生存。
年幼的时候饿过肚子,面对家庭的变故也显得迷惘和无能为力,下过岗,下过海,股票一直套着,省吃俭用,好不容易到了退休的年纪开始领养老金,觉得每个月可以不上班就可以拿钱是莫大的幸福。
四叔就是所有普通中国人的缩影,劳碌一辈子,大多数时间围绕着家人和周围的人转。人生就像一场困局,很多人一辈子都没从里面走出来。
之前四叔的心脏做过搭桥手术,也算是从鬼门关走过一圈的人,这也变成他到处向人吹嘘的资本。他戏称胸口的伤疤是老天爷给他安的拉链,这份豁达和乐观也是他一生的写照。但是这次病魔最终还是没有放过他,以极其迅速的姿态摧毁了他。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是四叔得知自己的病情后给自己下的结论。在整个治疗过程中,他自己没有体现出丝毫的悲观和放弃,用尽自己的力气和病魔做最后的抗争和挣扎。在病程的发展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时候,四叔要求医生不要采用“抢救”的方式,让他一个人完整地体面地离开这个他深爱的世界。
体面的四叔,平时衣着打扮一丝不苟,我后来在梦里梦到他,在那边他也是西服革履,风度翩翩。
由于走得太过匆忙,四叔对身后事也没做什么安排,隔着呼吸面罩的临终遗言也没有人可以听清。走得坚决且不留任何余地,这倒也符合他一贯的干脆利落的作风。
四叔最爱吃辣,听大人们说,小时候吃饱了辣椒躺在地板上用肚子贴着冰凉的水泥地说这样舒服一点,一直被大家传为笑谈。病危住院时和四婶说最想吃一碗辣椒炒肉,多想再给四叔亲手炒一碗辣椒炒肉并且告诉他再加一勺耗油炒会更好吃。
四叔爱做饭,也喜欢跟人学做菜,我回南昌的时候在厨房秀手艺,四叔陪着我逛超市买菜,给我打下手。锅碗瓢盆,食材,调料,他总能变戏法一样把我所需要的东西提供在我面前。我煮了锅上海的特色菜“腌笃鲜”被他赞不绝口,说是吃到的最好吃的汤。在上海的时候请他去扬州菜馆吃饭,连夸好吃。他从不吝啬对别人的赞美。但是以后这种其乐融融的场面再也不会重现了。
四叔离去后,回南昌送他最后一程,无论在叠山路的家还是在五叔家,总觉得他依旧还在,总觉得他随时会打开门风风火火地走进来,总觉得吃饭的时候他会出来插上一句笑话。他本来就是营造气氛的那个人,有四叔在的地方,从来不缺热闹。想到四叔,就想到了这个家。
游子离家倍思亲,只要有出差或者学习的机会去南昌或者周围的城市逗留,总会急切地想要回到南昌的家里去看看,而我也永远知道,归来仍是少年的那个我,当我敲门后为我打开门的四叔永远是那个敞开臂膀拥抱我的人。
有一个地方,有一个人,会一直在那里等着你。这是我对故乡的感觉,也是对四叔的感觉。
四叔离开的这些日子,潜意识里有事没事总会浮现出他的音容笑貌,完全停不下来。多想再请他吃一顿扬州菜,多想再给他煮一锅“腌笃鲜”,多想再给他炒一碗青椒肉丝,那些平时很普通的生活场景,现在都变成了不可企及的奢望。
漫漫人生如梦一场。
四叔离开我们已经有一年多了,这一年,思念一直伴随着我的内心,家人们也需要逐渐适应四叔不在的日子。
尽管如此,我还是学不会勇敢,依旧还是有一点点失落。
唯愿岁月平和如同你的前生,唯愿我们面对今后的人生,不辜负且坦然。
感谢上天让我们此生有缘相聚。我永远以你为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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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于2021年11月7日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