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洞
哈尔滨至汉口的182次特别快车,16车001号上铺。这是一个整列车的最高的位置之一,虽然照比中下铺显得局促些,但是对于我足够了。因为它相对来说,更接近天空,更贴近我和母亲的距离。我很中意这个铺位,不是因为它最便宜,也不是因为它没有人打扰,而是因为它相对位置很高,因为它离天上的母亲更近。
2021年11月2日凌晨零点30分,列车行驶在河北地界的某一个空旷的原野。外面一片漆黑,只有列车那极有节奏的轰鸣,听起来如同梦呓一般。同节车厢的人已经入梦,或轻微或厚重的鼾声此起彼伏,而我依旧睁大了双眼,没有任何的睡意。这样也好,夜的这样的一个纯粹的安静,留给我和我的母亲,没有任何的打扰,没有任何的凌乱。
夜间,也只有在夜间,一切一切的色彩都回归了黑白,一如母亲的遗像。一切一切的回忆如此沉重而又明晰地浮现,一如母亲的长眠。
我的那个家,不管是出生地朝阳还是居住地沈阳,都在渐渐地离我远去,而那沉重的记忆却无法和距离一样渐行渐远,反而愈加的清晰。
九天前的那个凌晨,10月24日,早晨5点20分,那样的一个晨光熹微的早晨,恋家的母亲最终还是离开了我们,安静安然,无病无痛地在沉睡中呼出了最后一口气,享年79岁。
也就在那个时候,我们永远作别了母亲,母亲同样也永远地作别了我们。
随着母亲的离去,我和哥姐成了孤儿,尽管我们都已到知天命的年纪。但是,妈在家就在,只要有妈在,我们就是孩子,哪怕我们鬓发如雪,哪怕我们满脸皱纹,哪怕我们腰背弯曲,哪怕我们儿孙绕膝。可现今,妈走了,家就没了,家乡成了他乡,热土成了故土,回家喊妈能有人答已经成了一个过往,一种奢求,一个回忆里太过于拥挤却无法萃取到眼前的画面,从此,人生无法再有来路,从此,人生只剩下归途。
一个莫大的空洞充斥这这个相对狭窄却又极度宽阔的空间,而且逐渐地变大,变宽,变厚重,向我铺天盖地地压过来,而我却无能为力。
父亲是在三年之前走的,随着父亲的离去,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身体日渐消瘦,精神越来越不济,但是吃饭还可以,直到10月17号母亲不能吃下任何东西,上个月的19号,我决定往家赶,乘坐的还是这样的一趟列车,只是照比那个19日来比,方向是相反的,尤为不同的是,这个世界上再也见不到了我的母亲。
父亲离开时也有同样的空洞,只不过和现如今的这个空洞无法相比。父亲不在了,还有母亲,只是父亲走后,母亲便不能在老房子生活,过着居无定所的日子,那时的空洞还很浅淡,那只是没有父母的居住,后院的房子空了;没有了父母的劳作,老院子空了尽管院子里满是杂草;父亲里去了,关乎父亲的念想空了,但是母亲还在,休假期间,无论多忙,无论多么不方便,我都会父亲在世的时候一样,夜鼠归巢般准确,携家带口来到母亲所在的地方,和母亲过一个又一个的春节。
可是现如今,母亲离我们渐行渐远,随着母亲的离去,这个空洞愈加地巨大,压抑,叫我无法弥补,也不可能去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