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雪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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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馆由[ jackson]创建于2016年07月12日

7月7日,“就记得那是太阳最大的时候。”

  杨君正想往母亲的尸体上放冰块,防止更糟糕的腐坏。一帮人冲过来抓他,他往废墟上跑,结果拖拽中摔了下来。

  这更像梦境。但脑袋骨裂现象的痛感证明,没有侥幸,这是真的。

  这一次比强拆那天来了更多人。龚雪辉的尸体被抢走了,这个60岁女人,再一次“失踪”了。

  直到7月8日下午4点多,龚雪辉的尸体被火化了。龚雪辉的小儿子杨全说,现在省级和市级公安都已介入了。他没有透露最终达成的赔偿协议。

  湖南长沙市岳麓区观沙岭街道茶子山村2015年启动拆迁,龚雪辉始终没有在拆迁协议上签字。

  6月16日早上,龚雪辉家被强拆。龚雪辉没出来,被埋在老房子的废墟下。失踪21天后,家人雇佣挖掘机才从废墟中发现了龚雪辉破碎的尸体。

  龚雪辉一开始种地,后来外出打工。50多岁时,她觉得岁数大了,就不再出去,回到家乡一边照看孙子一边养老。她和两个儿子、儿媳以及孙辈,一家十口人住在她人生中第一栋房子里。60岁,她死在这里。

35到42岁 盖了三栋房子600多平米

龚雪辉的身份证龚雪辉的身份证

  35到42岁 盖了三栋房子600多平米

  1981年,龚雪辉25岁,生了一个儿子,取名杨君。

  那几年,龚雪辉和丈夫杨电平从生产队分到了自留土。这是刚刚改革开放时的福利,每家每户都有。

  杨电平说自留土就是“像打土豪分田地时候,这块地给你了。”

  除了自留土,每家还有菜土和山土,就是种菜的土地和种树的山地。

  他们一开始在家种地,后来外出打工。龚雪辉做保洁、打杂工。

  10年,龚雪辉和杨电平夫妇盖起了第一栋房子。两层楼,50平米。

  这是1991年,龚雪辉35岁。

  杨电平的工资是每个月30几块钱。盖这栋房子,他们花了三四万。

  他们取得了建筑批文。但是房子盖好以后,又加盖出50平米的客厅、卫生间。为此交了罚款。

  这栋房子从设计到施工,都是杨电平一点一点完成的。

  房子“1号”建在路边,后来这栋房子被叫做“老房子”,因为5年后,他们陆续有了房子2号、3号和4号。

  过了几年,龚雪辉和杨电平离婚了,她成了单亲妈妈,带着杨君和杨全两兄弟。

  1996年,龚雪辉的第二栋房子盖好了,三层。在第一栋房子后面。

  杨电平不清楚到底花了多少钱,因为这栋房子是龚雪辉亲自盖的。

  那年,杨电平的工资已经涨到了每个月200多元。他估计,这栋3层的房子应该是自己40年工资,8万至10万元。

  很快,龚雪辉在房子2号后面盖起了第三栋房子,也是三层。那是1998年,互联网刚刚兴起,龚雪辉盖这个房子就是为了开个网吧。这栋花费了15万左右。

  后来建的这两栋房子,分别建在了菜土和自留土上,三栋房子一共600多平。房子4号则建在山土上。

  龚雪辉依旧在外打工。

  直到2008年前后,大儿子杨君结婚生子,龚雪辉有了孙辈。52岁,她觉得年龄大了,不想再出去。回到家乡,她开了一间小店,一边照顾孙子边准备养老。

  龚雪辉住在老房子里,她的睡房里摆放了一个简易的衣柜。和杨电平在外打工住的廉租房里用的一样,金属架的,几十块钱一个。

“要是强拆,人一定要出来。”

7月7日,杨君终于在自家的房屋拆迁废墟里找到了母亲龚雪辉遗体。7月7日,杨君终于在自家的房屋拆迁废墟里找到了母亲龚雪辉遗体。

  “要是强拆,人一定要出来。”

  2015年上半年,茶子山村启动拆迁,属于城中村改造的一部分。

  湘江水把长沙分为河东、河西。也把一片土地上的人分为城市户口和农村户口,虽然现在取消了这种划分,都叫做居民,但河东是城市,河西成了亟待改造的城镇。

  2015年6月,龚雪辉和杨电平复婚了。“分开这20多年,家里有什么事也都是我管,现在孩子们都长大了,他们劝我们复婚。”

  杨电平重复了好几次,“我们是合法夫妻,我有手续。”

  过年前,他曾以龚雪辉丈夫的身份找过拆迁办,但是拆迁办的工作人员觉得他不是户主,不愿意和他多谈。

  龚雪辉和两个儿子的户口都在茶子村,但杨电平因为长期住在河东,户口也落在了河东。

  按照规定,杨君和杨全两个儿子已经结婚,拆迁后可以各分得一套住房。母亲龚雪辉也已经复婚,不需要跟着其中一个儿子住,老两口也应该占有一套住房。

  但拆迁协议始终没有谈妥。杨电平说,建在自留地和菜地上的房子,被说成是违建。

  2016年春节之后,老房子的电路坏了,龚雪辉叫杨电平来维修。

  修好电路,杨电平跟龚雪辉说,“拆迁这事,到一定时候就签字算了,别为了钱把命丢了。”

  他又补充说:“万一政府要强拆的话,别要东西,财物都不用管,人一定要出来,别在房子里面。”

  杨电平说:“因为我知道他们强拆的话和日本鬼子进城、和土匪差不多,因为这个事情我看到过,也听到过。”

  杨电平继续苦口婆心地说,他理解龚雪辉的不甘。“老百姓为房子的事(肯拼命),因为一个房子就是一生一世的事,奋斗五六十年能建个房子是很不容易的。”

  龚雪辉对杨电平说:“只要他来拆,我马上签字。不管钱多少。”

  杨电平感觉劝动了龚雪辉,这些年,家里大事小事都是找来杨电平处理。杨电平说,发生什么事她都会给我打电话:“水管坏了,她就打电话说,你儿子要喝水你快来修。我就过去修水管。”

  拆迁进行了一年半,据媒体报道,茶子山拆迁办的拆迁进度表显示,茶子山村拆迁对象一共41户,目前签订协议的有24户。但杨电平及其他亲属都说,村里还剩下五六家没有拆。

  6月15日晚上,茶子村村委会支书万志带着拆迁办负责人等6个人再次来到龚雪辉家。“他们这个叫6人组。”

  拆迁工作人员表示,按照登记户数算,补偿款288万。“我们也不清楚怎么算的,我们说得按照法律来啊,村支书说,‘我就是天,我就是法律’。”杨电平说。

  龚雪辉的大儿媳苏姣丽回忆,6月15日深夜,拆迁办的人给出的拆迁补助款是288万,婆婆龚雪辉希望能够到300万。一直谈到夜里1点多,因为谈不拢龚,龚雪辉没有签字。

  拆迁办的人走时留下一句话:“如果今天不签字,明天就把你们家强拆了。”

“她应该是在自己的睡房里被埋的”

事发地事发地

  “她应该是在自己的睡房里被埋的”

  6月16日早上8点半,只有龚雪辉和大儿媳苏姣丽、小儿子杨全、小儿媳李要在家。

  几百个穿着制服的村干部和拆迁办工作人员包围了龚雪辉家。

  龚雪辉到小儿子房间说:“快起来,有人来拆房子了。”

  拆迁的人闯进龚雪辉家,五六个人拖拽一个人,把家里的人拖到外面,塞进一辆中巴车,控制起来,并把家里的东西往外丢。

  几分钟后房屋被大型挖土机夷为平地。

  随后家人被拆迁办的人安置到一间房屋内聚合,龚雪辉不见了。

  拆迁的人说,龚雪辉和亲戚外出了。

  7月7日,龚雪辉失踪第21天。家人找遍了所有地方,最后决定,“不管有没有”,翻一翻被强拆的房子废墟。

  早上七点,他们请来挖掘机,在翻找废墟的过程中发现了龚雪辉的尸体。

  照片上就能看出来,龚雪辉的尸体胸部以下在一个地方,胸部以上在不同的地方,“头是头,左手是左手,右手是右手,惨不忍睹。因为是发掘及翻找的,尸体只能分散了。”

  “尸体的旁边就是那个金属架衣柜,根据尸体的位置,她应该就在自己的睡房里被埋的。我清楚这栋老房子的每个角落,这房子是我们盖的第一栋,设计、建筑都是我做的。”那一年,他们35岁。

“我不想要什么,只想得到一个公民应有的权利”

茶子村拆迁项目公示榜茶子村拆迁项目公示榜

  “我不想要什么,只想得到一个公民应有的权利”

  当初谈判拆迁,拆迁办使用了分批谈话、逐个击破的方法。

  尸体找到了,杨电平和龚雪辉的侄子周宇被叫到拆迁办,由一个副主任来和他们谈话。小儿子则被叫到另一个地方,则由其他人员负责谈话。

  “谈话就是说怎么善后,先问我们有什么要求。我不想谈要求,只要他们按照国家的法律,公平的对待我们,我们只想得到一个公民应有的权利。一个公民为什么无缘无故房子就被拆了?有什么手续拆我们的房子?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也不是地震。(强拆的人)是谁叫来的?要查下去。”

  “他们口口声声说,所有的行为都是代表政府,我打问号。”

  “现在是人命关天,可他么从来不说应当承担什么责任,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们不谈善后的事,现在还没到这个时候。”

  杨电平说了一大段一大段的话,他和周宇反反复复复述着找他们谈话的副主任的一句话:“事情已经发生了,对你们的遭遇我们感到同情。”

  谈话大约一个小时,“没有一句道歉,也没承认是他们强拆把人埋了,就是这句话。我们不需要善后,不需要同情。”

  小儿子杨全从下午被叫走谈话后一直没有和杨电平、杨君联系。他们说:“杨全的电话不在自己手上,被人没收了。”

  杨电平已经顾不上杨全那边谈了什么。他一直在医院照顾杨君,杨君的脑袋有骨裂现象,从7月7日下午开始住院观察。

 抢尸,死去的龚雪辉再次失踪

事发地事发地

  抢尸,死去的龚雪辉再次失踪

  杨君说一点也记不得是几点,就记得那是太阳最大的时候。

  他正想往龚雪辉的尸体上放冰块,防止更糟糕的腐坏。一帮人冲过来抓他,他往废墟上跑,结果拖拽中摔了下来。

  这更像梦境。但医院的诊断证明,没有侥幸,这是真的。医生说他的脑袋出现了骨裂现象,他还一直呕吐,吃不进东西。

  “他们不讲信用。”杨君说,村委会和拆迁办的人告诉他,要对尸体进行法医鉴定,就在废墟上进行,不会把尸体搬走。

  杨君同意了,当天下午来了几百人,有人说是几千人。比强拆时的阵仗更大。

  谁拿走了尸体,现在尸体在哪里,他们都不知道。

  杨电平说,我知道拆迁野蛮,但是没想到会是这样。

  他对媒体说:“我现在只能求助于你们了。”近乎带着哭腔。他特别关注关于龚雪辉的报道,他说,“有个报道说,哪些哪些领导亲自来到现场了解情况,这些都不属实。报道里说的那些大领导没有找过我们家里人谈话。”

  这次,龚雪辉再也不能反抗了。

  直到7月8日下午4点多,龚雪辉的尸体被火化了。龚雪辉的小儿子杨全说,现在省级和市级公安都已介入了。他没有透露最终达成的赔偿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