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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 曼外公的小纸条

来源: 发表人: 2023-02-20 浏览量:2210

   心香一瓣

    孙 曼

    元旦前夕,94岁的外公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外公生于1919年,“五四运动那年出生的”,是他挺引以为豪的一件事。小时候念过8年私塾的外公,熟读唐诗宋词、经史子集,写一手漂亮的小楷字,我们都打趣地称他为“家族里的国学大师”。与外公同岁的外婆很早就因病去世了,那之后的近40年,外公一直是以书为友,与书相伴。从国税局退休后,竟用工工整整的小楷抄写了《古文观止》《唐诗全本》《红楼梦》《毛泽东诗词》等共200本古今名著,连同他那400多本装帧精美的剪报和几书橱的藏书,在他90高龄的时候,全部捐给了故乡的图书馆,此消息还上了当地的报纸和电视。

    人生的最后20年,外公拒绝了子女们的挽留,一直居住在小区附近的老年公寓里,他说他习惯了那里每日定时定量的三餐和规律的作息,闲来读读书、练练书法,还有人做伴,多好!大家也都喜欢这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去年深秋,外公开始不停地咳嗽,有时咳得都喘不过气来,几乎昏厥。可能觉得自己来日不多了,去世的前一周,外公请人帮他去银行取了一笔钱,给老人公寓里每位工作人员都发了一个红包。所以当我们最后去向那些照顾过他的阿姨们致谢时,她们都说,不用谢,外公已经与她们一一告过别了。提起外公的温厚善良,好几位阿姨都流下了不舍的眼泪。

    外公去世后,在他书桌的抽屉里,我们发现了厚厚一沓小纸条,竟然是给所有亲人的临别赠言!每一张纸条上,他都用清雅的小楷写着一两句话,比如,给爱抽烟的女婿是“珍惜生命,尽量戒烟吧”;给已经获得斯坦福博士学位、却还单身的孙子,他写道:“早日成个家,让父母放心”;给换了好几次保姆的孙女,他写道:“善待保姆,人家也不容易”;怕唯一的重孙子变成近视眼,所以给他的是:“好好学习,爱护眼睛”。几个孙辈中,就数我小时候与外公共同生活的时间最长,感情最深,所以我在那堆纸条中急切地寻找,终于找到了给我的那张,上面写着:“少年殒命,兰摧玉折。老者故世,果熟离枝。”我读了两遍后,含着热泪明白了——原来,外公在用这几句诗安慰我:“由于伤病意外致死才令人悲伤,因年事已高而带来的死亡最轻松不过,所以,请不要伤心。”

    最令人惊异的是,竟然还有一张是写给已去世近40年的外婆的纸条,上面是八个字:“孤独有期,重逢可待”。

    我想起来了,有一次外公在练书法时,我见他写过这几个字!博学的他还告诉我说,这是当年国母宋庆龄去世时,远在大洋彼岸的宋美龄亲笔所题,他看到后深受感动。又回想起有天与外公闲聊时,也曾好奇地问过他,这么多年,有没有想过重新找一个老伴共度晚年?他摇摇头说:“每个人的爱好与习惯都不一样,要想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谈何容易”,现在想来,他还是一直在深深地怀念外婆吧。听说他们虽然是媒妁之言,还两地分居多年,但是一辈子十分恩爱,没有红过脸。曾经沧海难为水,这八个字泄露了外公心底的秘密。这下好了,外公与外婆在天上终于能够再次相见了吧。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愿是这样的。但愿所有的亲人,互相眷念、挂念着的人们,在天上能够再次相聚,就像他临终前写下的那张小纸条:

    “孤独有期,重逢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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