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06月15日 10:21　来源：新京报

　　宋教仁、刘揆一、陈果夫、马伯援、朱家骅……在英商怡和公司的江轮“瑞和”号轮船上，张竹君一个一个看了过去，当她的眼光落在扮作夫妇的好友徐宗汉(原名徐佩萱)和易容后的黄兴身上后，心头不禁掠过一丝欣慰。

　　他们是1911年10月24日从上海出发的，目的地是激战正酣的武汉。由于沿长江各口岸都有清军把守，且稽查严格，为了保证安全，黄兴与徐宗汉夫妇以及其他人都混在张竹君的中国赤十字会中。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将于28日到达武汉。

　　清季新女性

　　张竹君与徐宗汉的友谊已有十多年。1887年，张竹君入美国长老会在广州开设的夏葛女医学堂学习医学，1899年毕业。同年，张竹君在广州荔枝湾畔和漱珠桥旁开办褆福、南福两医院，以及两粤最早的女校———育贤女校，徐佩萱均慷慨解囊，变卖首饰妆奁予以资助。此时西医尚未普及，人们对于张竹君开办西医诊所，引为奇闻。

　　然而，新女性张竹君还有更多“离经叛道”之举。在广州，人们经常可以看到，她“头戴礼帽，一身男式西装，每次出门，都坐四个人抬的敝篷椅轿，穿街过市，引得路人驻足侧目而视，张竹君被看得不好意思，以后出门便顺手带上精装洋书一本，假装在轿上看书。于是“张竹君坐大轿———倒看洋书”成为笑谈。

　　除此之外，张竹君还发起成立了一个“演说会”，针砭时弊，宣传维新思想;抨击封建纲常礼教，提倡男女平等。每到周末礼拜的日子，她就讲说，听的人一天比一天多。社会名流如胡汉民、马君武、朱执信、周自齐、卢少岐等对她肃然起敬，为“演说会”常客，引为知己。有舆论称张竹君为“广东女界的梁启超”。作为《岭海报》主笔的胡汉民，更是多次在报纸上称赞张竹君。

　　1904年，张竹君来到上海，在伍廷芳、李平书及犹太大富商哈同夫人罗迦棱的帮助下，她开办医院，兴办女学，继续从事社会公益事业。风头之劲，比在广州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期间，她的好友徐佩萱已经守寡。徐佩萱去了一趟南洋，加入了同盟会，回到广州后，开了一家“守真阁裱画店”，作为同盟会的联络站，改名徐宗汉，积极从事革命工作。

　　成立中国赤十字会

　　1911年4月，黄兴领导发动的黄花岗起义失败，他的中指、食指以及一条腿都受了伤。广州全城戒严，清军四处盘查，徐宗汉为黄兴买了件长衫，化容改装，在张竹君的陪同下，乘哈德安轮逃到香港。

　　当时的客轮已没有单独的房间，徐宗汉将黄兴安置在厅中梳花椅上装睡，自己则靠坐其旁，以身体掩护黄兴。到了香港，黄兴入雅丽氏医院做手术，但按医院的要求，做手术需要家属签字。张竹君看出两人已情愫暗生，便怂恿徐宗汉以黄兴夫人的名义签字。手术后，徐宗汉一直在黄兴的病榻旁照料。出院后，这对假夫妻很快成为了真正的夫妻，在革命同志中传为美谈。

　　武昌起义爆发后，黄兴立即携徐宗汉北上。因清朝关卡检查严密，无法到达武汉。夫妇俩绕道来到了上海，徐宗汉找到了张竹君。张竹君一口答应把他夫妇二人送到武汉。此时，上海虽为大清红十字会基地，但官办色彩浓重。张竹君经多方奔走、联络，在10月19日成立了中国赤十字会。上海五洲药房经理项松茂迅速作出反应，在21日出版的《申报》上刊登致张竹君的公开信，对张之义举大加赞赏，“顷读报章，知贵女士有赤十字会之发起，躬率高足驰赴战地施展仁术，救死扶伤，志虑宏远，宗趣正大，南丁格耳之再见，人道主义之日昌，诚足以上格天心，近回人祸，甚盛!甚盛!”

　　中国赤十字会成立后，她迅速组建了“红十字会救伤队”，24日登上了“瑞和”号。包括黄兴夫妇在内的多名革命党人混迹其中。轮船经过九江，看到湖口炮台悬着白旗，知道九江已经光复，船上一百多名同志才露出真实身份。28日下午5时，“瑞和”号安全到达武昌。

　　战争之际救死扶伤

　　到达武昌后，张竹君一行与黄兴夫妇分手。此时，清军正进攻武昌，两军正在交战，街上行人逃避一空。张竹君原打算“先在中西旅馆或商务印刷所小住，而两地均在中国界内，又因汉口失利，故与余之初意大为相反。”正当张竹君犹豫之际，红十字会的马医生闻讯赶来，说现在伤者极多，幸亏你们来了，并表示欢迎。在马医生和一外国传教士的帮助下，张竹君等找到栖身之处，并以美国圣经书会(圣公会)为事务所。

　　她们还没有安顿下来，军政分府就派人前来，请张竹君诊治受伤的某标统。分府离事务所有5里地，张竹君平素乘车坐轿，不惯行走，但是，此时她二话没说，拎起药箱就走。沿途疮痍满目，哀号之声不绝于耳。张竹君边走边为伤员包扎，她让重伤者送往圣公会医治。到达军政分府，就已治伤30多人。回到寓所后，已有50多名伤者候诊。正在疗伤之时，税务司来人，请张竹君一行到邮政总局开办临时医院。

　　在武汉救伤的一个月零3天时间里，张竹君“无日不有受伤者送诊，称药量水，日夕大忙。”“队中男女医士及看护员皆热心任事，饥渴劳瘁，虽苦不厌，军士感之，至为泣下。”

　　虽然张竹君组织的赤十字会与大清红十字会分属不同机构。但是，在武汉救护行动中，赤十字与红十字却相互协助，共纾国难。《申报》1911年12月30日曾刊登《赤十字会长张竹君女士演说词》，张竹君提及，11月2日夜，战火烧近邮政总局，张竹君因在武昌医治某标统，夜深不能渡江，投宿一小客栈，第二天回到汉口，才知道局内病人均已安全转移到红十字会病院。11月26日，汉阳激战时，张竹君和她的会友帮助红十字会将百余名伤员转移到汉口。

　　在一次手术中，张竹君的左手被划破，伤口感染化脓，高烧不止，加上过度劳累，终于病倒。因“两手尽肿，而两军适又停战”，12月，张竹君“因暂回沪上略为休养，且采办冬衣、药料。”张竹君回到上海的时候，各界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会，欢迎这位“中国的南丁格尔”凯旋。

　　本文的撰写主要参考了《见证一段辛亥革命由来的“中国赤十字会第二团”》《超凡脱俗的张竹君》等文章及《黄兴评传》《黄兴年谱》《绮情楼杂记》等书中内容。

　　张竹君(1876-1964)

　　女，广东番禺人。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毕业于广州博济医院医科班(中山医学院前身)。同年，创办南福医院和褆福医院，任院长，开国内女界创办医院之先。

　　■ 当事人回忆

　　两度遭袭幸免于难

　　张竹君在武昌，曾两度遇袭。11月10日，张竹君和往常一样，在汉口一偏僻码头登船去武昌宣传，清军却突然涌现，向她开枪，幸亏小船疾驰而去，一连7枪都被她躲过了。11月15日，张竹君率队去汉阳做救护工作，她因劳累过度无法步行，只得由轿子抬着前行，可就在他们通过汉水浮桥时，清军向他们开枪。见没打中，清军再朝刚登岸的轿子开炮。轿旁的温医生听到炮弹的呼啸声，猛然将张竹君连人带轿推倒在地。轰然一声巨响，炮弹着地爆炸，张竹君幸免于难。□刘松洲(武昌革命见证者)

　　■ 轶事

　　劝人为国尽力

　　张竹君在广州，甚有名望，马君武对其爱慕不已，遂用法文写了一封求婚信。张竹君读后大受感动，又不忍伤马君武的心，于是复信马君武，称：希望马君武先生多为国家社会尽些力量，一旦结婚以后，不但为家务所累，也将受儿女牵缠，所以婚姻问题，暂时不要作考虑!马君武经此打击，黯然离开广州赴南洋，追随孙中山。后在《民报》撰《女士张竹君传》一文，称其为中国的女豪杰，对她极表推崇。《民报》在海外发行甚广，张竹君大名不胫而走，南洋富商陈耕基之女陈壁君读此文，对张竹君神往不已。

　　本版撰文/本报记者 张弘 新京报系列插图/鲁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