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打鸳鸯的通知
事处,办理常驻的签证延长手续。
几个同事在前面很快办完了手续,轮到我了。我走到那个中年男子的前面,把
护照递了上去。他一看是我的名字,扬起浓眉又看了我一眼,点点头说:“佐佐木
敦子女士,您的签证上边没有批下来,今天不能办。”说完又礼貌地对我微笑。
我的心咯噔地震了一下,好像一块千斤巨石压到我的心口上,我吃力地问道:
“什么时候可以批下来?”
“很抱歉,我们不知道。您的护照可以放在这里,过些天您再来问,”对方回
答。
我惊愕了,几乎要哭出来,但我克制住自己。根据我从事外贸活动的多年经
验,这意味可能被拒签。我将会被迫离开中国,离开北京,离开我心爱的庄先生,
还有那个刚刚奋斗建起来的小爱窝,我的心能不碎吗?
同伴们一听我没有办成,都互相交换眼色,似乎也悟到了内因,又都不愿意说
出来。在这种场合唯一能做的,是拥着我安慰说:“先回去吧!过几天再来看看结
果,也许他们忙,没来得及给你签。”
我急匆匆地来到家里,庄先生一看我脸色不对头,马上不安地问着:“怎么,
有什么事吗?!”
我再也憋不住了,哇一声哭了出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好像天要塌下来,地
要崩裂,我直言相告说:“他们不给我办延续签证!”
庄先生一听,脸变得雪白,赶紧拥着我安慰说:“别着急,过几天再问问
去。”
“庄先生,我们不能坐等,我们要摸清情况,要争取啊!”
“好,好!我们分头去了解情况。”
这种事情本身就很复杂,头绪也很多,到底事情出在哪个关键人物身上,哪个
掌握我们的生死簿,我们该去找谁,简直是老虎吞天,无从下嘴啊!我和庄先生开
始瞎忙乎,他跑中国方面的,到北京市政府、市委、市公安局请人帮忙,想弄个究
竟。这时,他找不到领导,哪一级的领导都不见他,见到下面的一些人,回答是:
“不知道,不清楚,我们是奉命行事。”我找日本公司方面,想请有关人士疏通关
系,请求延长签证,但四处奔走,跑断筋骨,仍然弄不到一点儿消息,急得我俩像
是热锅上的蚂蚁。
十二月十三日,我再次走进市公安局外事处,心头“咚咚”跳得格外厉害,弄
不清降临在我头上的是祸还是福。
我小心翼翼地问着那个中年男子:“我的签证上面批下来了吗?”
那个中年男子看了我一眼,拿过一个文件似的东西,像背课文似的对我说:
“佐佐木敦子女士,这是你的护照,本月十七日到期,我们不再续签!”
天哪,几天之内必须离开中国,离开我心爱的庄先生,我脑子轰一下要炸了,
我一股怒火冲上心头,不顾一切地大声喊着:“为什么?”
“我想,你比我们更清楚!”那个中年人只动了动眉毛,压着嗓子说。
我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心像被撕成碎块了。我隐忍着痛苦,眼前这些具体办事
的人员是没有权力更改的,一切都是上面布置下来的。留给我的只有女人的天性
——软弱的哭泣。
我到了家里,一头就扑进庄先生怀里,痛苦地哭了起来。庄先生看到我如此沮
丧、悲痛,他一切都明白了,脸像霜打的,木鸡似的呆在那里。
“我四十岁以后才找到了爱情,找到了你,告别了国土,告别了家乡,告别了
母亲和兄弟姐妹,忍痛割爱地离开娘家,谁知道婆家却不接收,赶我走……”我有
些忍耐不住,痛苦地摇撼着庄先生,悲愤地对他说:“你多么可怜呀!是我害了
你!你可以多次拿到世界冠军,却得不到我奉上的真挚的爱情!……”
庄先生的心早碎了,两眶含着痛苦的泪水,用手抚摸着我的头发。他知道此时
的任何安慰话语,都显得软弱无力和毫无用处,他一只胳膊搂着我,一只手替我擦
泪,情不自禁地轻轻地安慰道:“敦子,你就哭吧!放声地哭吧!可能这样会好受
些。中国的事情太复杂,好事总是多磨难,事情总有个过程。我想,我们真诚的爱
情可能被上面误解,当真诚被别人误解时,最好的解释是:再真诚。”
庄先生这么一说,我开始冷静下来,我知道我这样冲动,会给庄先生带来更多
的痛苦。我已经是庄先生的人了,我爱中国这块生我养我的土地。
“庄先生,我申请加入中国籍,这总可以放心了吧!”我这突如其来的决定,
庄先生一听愣了,他不安地说:“这可是大事,是不是你跟家里人商量一下,然后
再决定也不迟。”
“来不及商量,我自己决定。”
“再说,入国籍是很复杂的,三五天难批下来,要申请,要待批,有一连串手
续,现在只有几天了,来不及了。”
“让上面了解我的决心很重要!我爱中国!我的大半生是在中国度过的,现在
咱们就写,事不宜迟。”我哭着拉起庄先生的手,两人坐在写字台边,一边流着
泪,一边写入中国籍的申请,我说:“一定要在我离开之前送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