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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窝下的爱情

发布时间:2015-09-15 10:51:32      发布人: 唐妮
                                          燕子窝下的爱情


 

                                                   ——         作者   唐妮

  那一年,大姨十四五岁,大姨夫八九岁的样子,大姨夫牵着一头小毛驴,后面跟着吹着唢呐送聘礼的人群,那时候娶亲兴12抬,就是两个人抬一个抬,什么一抬绸缎啊,一抬猪肉啊,一抬花瓶啊,一抬被褥啊……
  姥姥一生生了10多个孩子,活下来八个。姥姥十三岁就出门子了,30多岁守寡,大姨是老大,下面有六个弟弟,妈妈是最小,比大姨小20岁……
  大姨夫跟着父母来向姥姥提亲的时候,姥姥后来对妈妈说;你大姐夫来提亲,人不大,坐在那没有一点怯生生的感觉,我看你姐夫面貌端正,眉眼透着良善,不多言不多语,大大方方给我装了一袋烟锅的烟丝,感觉我们娘们儿挺有缘,心说;中,把姑娘给他吧……
  姥姥有一米七的样子,个子瘦高,人长得标致,姥爷人长得人高马大,是方圆几百里有名的俊后生。也许是遗传基因的缘故,姥姥家的人都俊,所以每个孩子的名字中间都带个俊字……
  大姨身高一米六五、六的样子,和姥姥一样,都是小脚。大姨结婚的时候还没有解放,姥姥能把大姨夫嫁给大姨,与大姨夫家的殷实的家境也有点关系……
  结婚后大姨和大姨夫就单过了,房子有四五间,带前后院,每个院子都有近100多平方米。那时候大姨夫上高小,说是高小,其实就是小学。
  大姨夫每天拿着书匣子去上学,书匣子是木头的,能拉开合上。放学后,大姨夫帮大姨去放羊。
  农村的炕上铺的是一层草编的炕习,上面放一层薄薄的褥子。那时候木材缺乏,灶膛里烧的是麦秸杆、高粱杆、玉米结子。都不舍得烧火,小孩子都尿炕。大姨夫那时候常常尿炕,半夜的时候,大姨夫就被冻醒钻进了大姨的被窝。
  虽然大姨和大姨夫结婚了,毕竟大姨夫太小,两个人并没有夫妻之实。但大姨夫有个习惯,爱叼着大姨的奶头睡觉,用母亲的话说;你大姨把你大姨夫娇得八面是嘎吱,惯得没边了。
  有一回,大姨夫逃课了,被老师找到家来。大姨很生气,说了大姨夫。本来大姨夫已经把羊赶回羊圈了,大姨夫闹别扭,又把羊放了出去……
  大姨是一双小脚,満村子找羊直找到后半夜。当大姨把羊哄回羊圈,走进院子的时候,见一个人影立在院子当中。大姨仔细一看,是大姨夫。大姨问;怎么不回屋睡觉去?大姨夫说;等你打我!大姨拉过大姨夫的手,小手冰凉,大姨心疼地说;谁告诉你我要打你啦?说着,抱起大姨夫亲了又亲,一直抱进屋里去了。
  大姨真打过大姨夫,就那么一次,每一次大姨说起来都后悔得掉泪……
  在农村,小孩子们都喜欢粘知了。用一小绺马尾巴围成一个圆圈,固定在长杆子上,粘上厚厚的蜘蛛网,举起来去树上粘知了。大姨夫从小喜欢逗马,他去揪马尾巴,大姨夫从小长得身坯子大,又结实,力气大,可能揪的马尾巴太粗了,马疼了,旋风般抬起了后蹄,照着大姨夫的肚子狠狠地踢去……
 
  就在这闪电般的一瞬间,村子里的耿叔看见了,一把推倒了大姨夫,大姨夫仰躺在地上,马受惊了,撒开四蹄狂奔起来,马惊了踢伤人容易出人命,耿叔拉过旁边的马,抖开马缰绳追了上去……
 
  当大姨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气坏了,她把大姨夫按在炕沿上,脱了大姨夫的裤子,举起手死命地打,一边打还一边唠叨;不是不让你揪马尾巴吗?为什么不听话?张庄的小六头肠子都让马踢出来了,你怎么就不听话?见大姨夫不吭声,大姨的火一串顶上了脑门,大姨脱了脚上的绣花鞋,用鞋底子拍大姨夫的屁股。大姨夫的屁股一开始是巴掌印,后来是鞋印子,大姨夫就是不求饶,也不哭,也不说话,任着大姨没命地打。眼看着屁股肿得老高,大姨丢开绣花鞋,抱着大姨夫放生大哭;你个傻小子,怎么就不告饶呢,你不疼吗?
  晚上,大姨在羊油灯下给大姨夫的屁股上抹獾子油,一边上还一边哭。大姨夫趴在炕上噗嗤笑了,大姨搂着大姨夫说;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再也不打你了,再也不打你了,再也不打你了,我的手太重了……
 
  我是五六岁从东北回老家的,在老家住了两年光景,那时候在大姨家住的时间长,常常一住就是小半年。一来大姨比妈妈大20岁,妈妈从小在大姨家玩,大姨就像妈妈的母亲一样。二来大姨家房子多,条件好。那时候大姨快五十了,我记得大姨在脑后挽个髻,插个簪子,簪子有穗,随着头不停地上下左右摇晃。那时候大姨的儿子姑娘已经结婚搬外庄去生活了,家里仅剩下表姐桂文在念高中……
 
  听母亲说大姨生桂文姐的时候,差点没死喽,所以大姨夫死活不让大姨再生了,在那样的年代里,一家七八个孩子太正常不过了,大姨在农村就生了三个孩子,也是稀罕事……
 
  那时候母亲在县城和爷爷住在一个院子里,母亲常常把我扔在大姨家,就回去照顾爷爷了……
  有一天我对大姨说;大姨,我要和你一个屋睡,我那厢屋有耗子,晚上耗子磕门槛,我害怕啊……
  晚上,大姨把我放在炕脚,和我一个被窝,大姨夫在炕头睡。
大姨的枕边有一个小袋子,我打开一看,好香,里面是晒干的干花,我说哪里来的香味呢,原来是袋子散发出来的香味啊。
  大姨那时虽然快五十了,但人长得很年轻,大姨长得有点像新凤霞,越看越好看,我记得小时候特别喜欢往大姨的怀里钻,大姨的身体有一种奇妙的香气……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睡在了炕头,大姨和大姨夫睡在了炕脚。我揉揉眼,爬过去,掀开被脚,发现大姨夫和大姨都光着,两人睡得正香呢!再回头望望窗户纸,窗户纸还黑着,鸡还没叫呢!我又重新爬回被窝,继续睡囫囵觉……
当我醒来时,大姨正笑盈盈地望着我说;日上三杆了,你大姨夫都下地啦!我猛然想起昨夜的情景说;大姨,我不是和你一个被窝吗?大姨笑着说;还说呢,你晚上睡觉折跟头打靶式,把我挤一边去啦……
  农村没有澡堂子,村民们都去河边洗,冬天在家里洗。大姨家有个大大的沐浴桶,有一次,大姨从沐浴桶出来的时候,大概因为小脚的缘故没站稳,膝盖摔青了,大姨夫心疼极了,从那以后,总是把大姨抱进木桶里,洗完澡再抱出来。大姨喜欢花,窗下的一片地都是花,供大姨喜欢。社员们都叹息那么一片地不种庄稼种花,糟蹋了,大姨夫就是不种地,年年种花……
   大姨把花晒干了,泡在沐浴的桶里,我在那桶里洗过几回,我现在还记得那沁人心脾的气息……
  听母亲说大姨和大姨夫婚后虽然生了两个孩子,大姨并没有感觉到做女人的滋味,真正知道女人滋味的,原因是起于大姨夫那次天花……
  有一年,天花流行,村子里接连死了几个人,大姨夫也得了天花,老人们都劝大姨,死心吧,没救了,别再把你搭上,去别的庄避避吧……
  大姨夫躺在炕上,全身都是水泡,流脓打水的散发着臭味儿,人发着高烧,整天迷迷糊糊的。人已经吞咽不进食物了,大姨不甘心,熬了黏糊糊的小米粥汤,嘴对嘴一口口喂着大姨夫,就这样,大姨夫还常常呛着,足足熬了一个多月,大姨夫才从鬼门关逃出来,虽然英俊的脸上落下几个浅浅的麻子,倒增添了大姨夫男人的阳刚。
  那时候大姨夫刚刚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虽然已经和大姨有了两个孩子,两个人只是按着老理儿过着男耕女织的农耕生活,对男欢女爱还是麻木的。经过了天花这次生死劫,大姨夫男人的激情突然被唤醒,他开始重新打量眼前这个小脚女人。
 
大姨夫擅马术,马骑得漂亮。当他第三天能下地随地走动的时候,他迫不及待地牵了家里的马,把大姨抱在马背上,搂着大姨,冲进了高粱地……
  高粱地旁有一条大道,能过四辆并排的马车,那是通往县城村民送公粮的路,(大姨夫去县城送公粮的时候,总是给乡亲们捎脚,那些家里没有马车的社员,都非常感动。大姨夫得天花的时候,家里的地大家都帮着侍弄,粮食一点都没有减产。母亲评价大姨夫说;你大姨夫这个人啊,活了一辈子,没有一个人说过不字,一辈子上慕下和啊……)傍晚没有行人,路两边是一片片的高粱地、玉米地……
 
  大姨后来对母亲说;那天我吓坏了,哆嗦在你姐夫的怀里,就听见耳边呼呼的风声,不知骑了多少时辰,你姐夫才叫马停了下来……
 
  那时候大姨三十出头,像一颗熟透的葡萄,虽然生了两个孩子,少妇的风韵迷人,胸前波涛汹涌。那年代不以挺为美,又没有胸罩这玩意,女人们都用白布束胸,把妈妈藏起来,免得人笑话不知羞丑。那天的夜晚,是大姨最幸福的夜晚,在那个有月光的晚上,大姨和大姨夫坐在马背上,大姨夫像个豹子似的解开了大姨偏襟上衣盘着的纽扣,激情抖开了大姨的束胸,以从未有过的全身心的投入把大姨拥在怀里,亲她、抚摸她,后来大姨对母亲说;和你姐夫生了两个娃,天天一个被窝睡,都没有感受过做女人的滋味,从那天被你姐夫抱在马背上开始,我才知道被男人喜欢的滋味有多么好……
 
被月色笼罩的玉米地,神秘朦胧,谁说乡下人不懂爱情,乡下人的爱情带着乡村大地的野性,更原始,更激情,血红的高粱地,摇曳着男人女人的风情……
 
  我记得有一个夜晚,我从睡梦里醒来,我发现尿罐子不见了。
那时候农村乡下是没有茅厕的,家家田地里有一个自用的茅厕,是用玉米杆高粱杆围起来的一个简易的厕所,那时候哪里有手纸,就用高粱杆、玉米桔子擦屁股,小孩子夜里是不去厕所的,屋里放一个马桶。
我走去大姨屋,掀开门帘,见大姨的两条腿郎当在炕沿,吧嗒吧嗒地抽一根大烟袋,和大姨夫在饭桌子边面对面坐着,大姨夫正举着大姨的绣花鞋,我定睛一看,鞋里有一只酒杯,原来大姨夫在喝花酒。村里人用绣花鞋喝酒叫做喝花酒。大姨看见了我问;霞头,怎么起来了?我说;大姨,尿罐子不见了.大姨夫放下绣花鞋,回头对我说;我把尿罐子刷了,放在院子里的窗户下了,忘了给你提到厢屋了,去取吧。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大姨穿着花兜兜,绿色的灯笼裤,在羊油灯的灯光里,好看极了……
  在我的记忆力,大姨特别爱笑,就有一次我见到大姨哭过。那天,我从外边跑回来,跑进大门,听到大姨在唱小白玉霜的戏,那调子很凄凉,我走到大姨身边的时候,大姨看见我,慌忙擦去脸上的泪水。我对大姨说;大姨,我想和巧玲她们下河去玩。大姨说;不能下河,河里有水怪,专门吃小孩。你去把这小面袋饽饽给你六婶子送去,她男人死了,撇下一帮孩子,可怜呐……
大姨家的人口轻,粮食足够吃。在我的记忆力,不知道有多少回被大姨派去给村里的乡亲送饽饽,记得有一次我问大姨,为什么总让我去啊?
大姨说,我是小孩子,人家接着饽饽会好受些……
 
每当赶集的时候,大姨夫会领着我在集市上转,常常割上几斤肉,买一篓鱼拎着,带着我去看姥姥。姥姥常常叹息;我这个女婿啊,可比我这帮儿子强多啦,我哪辈子烧高香得着这样的姑爷,知足啊!大姨夫并不走,经常会住下,帮姥姥干完农活,再带我返回大姨家。
  大姨家的院子大,有十多个燕子窝。我小时候淘气,常常站在窗台上,去捅房檐下的燕子窝。有一天,大姨把我拉进院子里,对我说;霞头,你听听,老燕子在骂呢!我也听到了老燕子叽叽喳喳的叫声,问;大姨,老燕子在骂啥呀?是哪个丫头片子把我的窝捅啦!大姨的一句话,把我羞愧的低下头。大姨说,要不是老燕子在这个园子里住了有几年,恋窝,早生气搬走啦!以后不准掏鸟蛋了,今天中午给你做烙饼炒鸡蛋,咱们和你大姨夫在地里吃……
  那年月,烙饼炒鸡蛋就算过年饭了,中午的时候,大姨拎着食盒,我提着小水壶,和大姨一前一后走在田地里。大姨是小脚,人走得慢,腰又细,屁股又大,走起路来一晃一摆,虽然我人小不懂什么是弱柳扶风,但大姨走路的样子很讨人喜欢,我在大姨的身后也随着大姨的样子扭着,结果到地头的时候,我提的水快洒了一半了……
我至今记得大姨拿了一条汗巾给大姨夫擦汗的样子,我看见大姨夫的视线都没有从大姨的脸上移开过,嘴里说,我不是说回来吃吗,你这一双小脚,走这么远的路,哪就走到喽……
我们吃完饭,我嬉笑着看大姨夫给大姨揉脚,大姨的小脚真的好小,被大姨夫握在掌心里,捏搓着,大姨娇娇滴滴地半靠在大姨夫的怀里,母亲常常笑大姨,你呀,是真会拿捏这个劲儿,我姐夫就偏偏吃你这一套,大姐呀,你是真会黏糊人……
 
  大姨夫那时候40 出头,在我的印象里,大姨夫高大挺拔,很威严英俊,很彪悍,一点不像农民。如果不看大姨那双小脚,也看不出大姨是乡下女人,大姨大姨夫是我这辈子看到的天下最相爱的最相配的夫妻……
 
很多年,我一直和大姨通信。母亲不认字,有一次我不在家,母亲把大姨的来信让邻居念,我回来后母亲问我,你都在信里写啥啦?大姨每次接到你的信都掉泪。说真的,我写的信都用的口语,因为大姨不识字,也是找人念信,在信中我经常会回忆起大姨大姨夫疼我的儿时情景,我从小胆子小,又喜欢骑马,大姨夫总是让我骑在他的肩膀上,要知道,那时候大姨夫下了一天的地,非常辛苦,不懂事的我,总是让大姨夫当马骑。父亲在天津去逝的时候,遗体在老家安葬,父亲的棺木是大姨夫给大姨备用的寿材,那是大姨夫对大姨一辈子的挚爱啊,大姨夫动员大姨把寿材给父亲用,每想至此,心疼如血,大姨夫说;他老姨夫那么好的人,走的早,太屈了,给他老姨夫用吧……
 
大姨本来想先说让寿材,没想到大姨夫先说出来了,想父亲九泉得知,也会含笑感动的……(写到这,好难过,我这一生两个最爱我的男人都是在天津病重离世的,一个是没有得过我记的父亲,一个是我最爱的男人)
大姨死的时候是89岁,八十年代的一天,我接到了桂文姐的来信,信中说;霞头,别在来信中提你大姨夫了,今年是你大姨三周年,你大姨夫等不及,找你大姨去了……
 
母亲说,在这个世上,像你大姨、大姨夫这样的人太难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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