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伤心枉凝眉

    我和唐是经人介绍认识的，两人认识三个月就结婚了。就在登记的前一天晚上，我朝刚迈进屋门的唐把结婚登记表随意一摔说：“中国式的结婚登记太繁琐了，我不想和你结婚了！”

    那时候，我想，如果唐爱我不坚定，他肯定忍不了我的坏脾气，肯定掉头就走。走就走吧！嫁给他我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女人嫁人是幸福的感觉，我在幸福的同时，又有一种不安的因子。我想，如果他离我而去，我不会去追他。他站在那里，半天没有说话。好一会儿，他走进来弯腰拾起地上的填表，说：“霞，我带你去歌厅开心吧！”

    那年我三十三岁，没有过夜不归宿。那晚，唐很霸气，生拉硬拽地把我带进了歌厅。我们到了歌厅，他先点了琼瑶的《梅花三弄》。

    红尘自有痴情者/莫笑痴情太痴狂

    莫非一番寒彻骨/那得梅花扑鼻香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看人间多少故事/最消魂梅花三弄

    当唐唱完，早已泪流满面。歌厅里有三四对情侣，全都静下来呆呆地望着我们……

    唐又为我点了“撞生命的钟”“灰姑娘”等等平时他给我唱的不知名的歌儿。一直唱到后半夜两点他才止住了歌声。他紧紧握住我的手，好象我随时能跑掉似的，他嗓音嘶哑地问我：“，霞，感情这事儿，说断就能断吗？”

    我断然说：“我不喜欢姐弟恋！我比你大！”他哈哈一笑说：“女大三，抱金砖。女大四，抱金柜！”我说：“我不相信你的感情。”他说：“一个男人想娶女人做老婆，这就是一个男人对女人最深的感情。”我无奈地说：“你现在是一时冲动，等你成熟了，你就后悔了！”

    “为什么后悔呢？在不识货人的眼里。你粗糙平庸，象一块石头。但在匠人的手中，你是一块玉，令人爱不释手！”

    听他这样说，我深深叹了口气。难道这就是宿命吗？他怎么就这样穷追不舍？自从我知道他娶定了我，我不止三次把他从我身边推开，可是总被他弹了回来。

    “霞，咱们别好事多磨，梅花三弄啊！你这样受折磨的是我啊！”

    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他就这样旁若无人地把我拥在怀里，我突然想起《红楼梦》中的一句话：不是冤家不聚头！

    唐是一个很有情调的人，我们相爱的时候，他常拿一把吉它为我弹唱。我扯着不成音调的五音唱着《知音》里的高山留水，我们笑谈着李清照的词，比谁的对子好，比谁的古诗答的快。他总是笑我生活在幻梦里，时不时地为我制造浪漫的惊喜。他才华横溢，懂音乐、懂感情、懂女人，性格温文而雅，骨子里有一股文人的柔情缠绵，思维理性，智慧过人，对人有很强的亲和力，幽默中有一丝狡黠的孩子气，很会调节气氛逗人开心。

    每当在街上遇上他的朋友，他总会拉我上前介绍说：“这是我未过门的准媳妇儿！”我说：“我长得不好看，给你丢面子。”他说：“我的朋友都会尊重你，不尊重你的人不会成为 我的朋友。”

    婚前，我答应给唐买一把新吉它，让他天天给我弹。婚后，这个许愿成了泡影。我们的浪漫被生活的鸡毛蒜皮淹没了。唐常常自我调侃说：“自从有了孩子，我就没人抱了。”

    婚后，我总爱天真地问唐：“你会永远爱我吗？”现在想想，永远到底有多远？也许在这人世间，烟火凡尘，美好的感觉总定格在一见钟情的瞬间。也许回忆时短暂的瞬间亦是漫长的永远。

    有了孩子后，我们并不富裕。但我从未觉得苦。觉着生活地有色彩，有滋味，淡淡的日子也飘香。因为他每天都为我们娘俩儿制造着浪漫。每天我们家都回荡着欢乐的笑声。婚前我不吃的食物很多，婚后他为了让我吃泥鳅，端着碗满屋子追着我吃泥鳅。女儿拍着手向我喊：“妈！快叫糖葫芦！我帮你喊糖豆儿！爸爸生气就追不上你啦！”我和女儿糖葫芦——糖豆儿——此起彼伏的叫着，他床上、床下、里屋、外屋追着我们娘俩儿，最后还是被他抓到了。我真的吃泥鳅了，而且至今情有独钟。

    那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常常去大江钓鱼。带着两大塑料袋吃的在外野餐，一直玩到夕阳西下。

    夕阳的余辉洒落在我们的身上，丈夫的后车坐上坐着女儿，我骑着单车在后紧紧尾随。我的车把上挂着的小桶里是活蹦乱跳的鲫瓜子、老头鱼，这是我们一天的收获。唐在前面唱着歌，女儿在后面大喊着：“妈妈快点追吧！快点骑啊！”一家三口的笑声洒遍了田野。

    幸福是什么？幸福是一碗朴素的白米粥，不需要奢侈的大鱼大肉。幸福是我们一家三口归来，唐用心做的那锅鲜美的新鲜小鱼汤。我不是一个虚荣的女人，我只喜欢和至爱的人生活在一起就很满足。然而，老天夺爱，唐，你走得太早，太急，太匆匆！

    唐去外地打工后，他知道我对他不放心，他总是突然来电话说：“媳妇儿，我在网厅呢！打开电脑，咱们一家三口视频聊天！”

    那时候，我最喜欢王菲的歌《传奇》。他就在电脑里一遍遍唱给我听，我常常看着听着躲在一边流泪！

    唐是个恋家的人，他更恋孩子。他常常变戏法似的为我们邮这寄那。每到节日，他一定叮嘱我带孩子下饭店。因为他知道，我做饭不好吃。写到这，心里真是难受极了！他在家时，总是亲自下厨房为我们娘俩儿改善伙食，腰里系着围裙，嘴里唱着：“我爱厨房，我爱厨房叮叮当当……”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看人间多少故事，最消魂梅花三弄！

    噫！梅花三弄断人肠！

   写至此，我早已涕泪满纸，不由想起《红楼梦》里的一段词：若是无奇缘/为何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为何心事终虚化/碍/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境中花……

    “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

    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