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接到原沈阳军区司令员汪明德女儿的电话，她说正在整理司令员生前留下的资料，因为我曾经当过司令员的秘书，请我写点回忆文章。这个电话催促我打开记忆的闸门，翻阅被封存在书页里已久的过往，模糊的记忆慢慢清晰起来。 汪明德司令员生于1925年，河南省新乡市获嘉县人。1938年10月参加八路军，1940年4月加入中国共产党。曾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曾任坦克四师师长，沈阳军区司令部作战部部长，沈阳军区装甲兵副司令员，中国驻莫桑比克军事专家组首席军事专家，军事学院高级系学员，沈阳军区装甲兵司令员，沈阳军区副参谋长。曾荣获中华人民共和国三级独立自由勋章，三级解放勋章，朝鲜民主主义共和国三级国旗勋章。1988年被授予中国人民解放军独立功勋荣誉章。 记得汪明德司令员病重期间，我到军区总医院去看他，他女儿问他，你看谁来了，你认识他吗？躺在病床的他随口就说，剥了皮我认识他骨头。说话虽然有些吃力，但还是那样直率、豪爽、乐观，这就是他的性格，地地道道的军人性格。他询问我近年来家庭、工作情况，我一一作了汇报。临别前，他语重心长地说，做官要先做人，不要让人家看重你的位置，要让人家看重你这个人，当你离开这个位置后，别人不会因为你离开这个位置远离你，而会仍然敬重你。他还说，要脚踏实地做点事，任何时候都不要图虚名。这是一位老首长、老将军、可亲可爱的老人临终前的教诲，我至今铭记在心。不久，司令员带着对军队、对亲人和战友的无限眷恋与世长辞，走完了他的戎马一生，生命定格在2003年10月22日，享年78岁。 光阴似箭，转眼间，汪司令员离开我们已经10年了，每当想起在他身边工作的日子，心里总会涌起些许波澜，甚至还有些激动。按规定军级首长不配备专职秘书，我当时任政治部组织处干事兼党委常委秘书，主要负责常委会议记录、会议纪要、请示、报告、总结等文字工作和首长直接交办的事宜，司令员、政委下部队，我也常常是一个随员。1982年军队精简整编，沈阳军区装甲兵司令部撤销，他成为末代司令，我也是当然的末代秘书。那些年，我从司令、政委和其他首长身上学到许多好的东西，思想品质、工作作风、领导能力、为人处事等，都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可以说受益终生。汪司令员工作作风非常严谨，要求参谋人员绘图要准确无误，画等高线铅笔要旋转着走，线条均匀，一气呵成；文件材料草稿要一笔一划，字迹工整，不容许有一个错别字，夸张点说，无论是参谋还是干事，给他送材料都胆战心惊的，生怕出一点差错。他常说，军人的作风就是靠平时一点一滴养成的。他对部队要求非常严格，一次，我跟随他去某机械化团检查工作，团长见到司令员原本就有些紧张，向他报告时因报告词不准确，司令员让他重新报告，这下团长就更紧张了，第二次报告又出错，直到第三次重新报告才通过；他到基层检查装备，经常亲自钻到坦克车里面检查，要求战备车辆一尘不染，不仅随时做到开得动、打得响，联得上，更要做到跑得快、打得准，首发命中，打胜仗，仗怎么打兵就怎么练。他又爱兵如子，每次到基层部队他都要看战士们吃的好不好，住的冷不冷，多次强调后勤保障要出战斗力。 1987年，我申请转业在家等待工作分配期间，有一天司令员亲自给我家打电话，说让我到他家去一下，一会他的车来接我，没说什么事，我也没敢问。不一会，一辆大红旗轿车停在我家楼下，在路上我问开车的战士，司令员找我有什么事？他说不清楚，司令员就让我来接你。到他家时，司令员在院子里站着，这是司令员从装甲兵大院搬出来我第一次来他家。他先领我在院子里转了转，然后来到客厅，又到他的卧室，最后来到他的书房。宽敞明亮的书房中央安放着一张大办公桌，墙上挂着一些他的书法作品，我不懂书法，但从他的字中看出透着一股气，一种骨气、豪气和灵气。他酷爱书法，经常练字，平时写讲话稿、批示文件都用宣纸和毛笔。受他的影响，我也跑到文具店买些宣纸和毛笔，用它写信练字。随后，他又打开一个大木箱子，把他珍藏多年的毛主席像章拿出来让我欣赏，没有想到司令员还有这个收藏爱好，出乎我的预料。不知不觉到了午饭时间，他又领我来到餐厅，厨师做了几个简单的小菜，他说，你到酒柜里拿瓶酒，喜欢喝什么拿什么。酒柜里摆放着一些酒，还真没有什么名贵的酒，以郎酒居多，我随手拿了一瓶郎酒，我知道司令员喜欢喝郎酒。其实司令员喝酒并不怎么讲究，记得有一年在草原搞实兵演习，正直深秋时节，晚上气温已降到零下，一天的推演下来已是人困马乏，回到驻地7点多钟，连我这当时30郎当岁的人都感觉身体有些吃不消。参演部队的师长政委和我说，我们带点师农场自己酿的小烧，不知司令员喝不喝？我说没关系，司令员喝酒不讲究，让他喝一点暖暖身子吧。用军用茶缸给他汤了点酒，他坐在农家的热炕上喝了一口，说好酒，味道纯正，喝一点就当催眠药吧。午饭就我们两个人，孩子们都不在身边，老伴也有事情做，经常一个人在家。他说，今天我们两个要把这瓶酒干净彻底消灭掉。一直到告别的时候我也没敢问司令今天找我来有什么事。事后我琢磨了好长时间，似乎找到了一条说得过去的理由，司令员戎马一生，忙了一辈子，离休时间不长，有些寂寞，想找个人说说话聊聊天，仅此而已，因为他也是一位普通的人。 汪明德司令员走的那一天，装甲兵系统来了许多人，上至军区首长、将军，下至普通士兵，都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向司令员做最后的告别，因为他是坦克四师第一任师长，后任的八位师长都来送他，场面感人肺腑，催人泪下。司令员九泉之下得知也会感到欣慰，您安息吧！ （ 守望星月的人 ）写于2013年清明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