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起，自己总是从梦中惊醒，透过黑漆漆的夜晚，神经绷紧我的思绪在黑夜里游弋。梦中的母亲步履蹒跚地向我走来，显得如此苍老、弱小。

母亲是家里的老大，因为家境贫寒，家里姐妹多，白天要到生产队干活换取公分来维持生计，而从未踏进学堂，在八十年代夜校里学了几个自己的名字和掘指可数的文字，所谓的老师就是当时的妇女干士。母亲经常拿起一支笔和一张纸雕刻起她的名字。她一笔一划认真地写着，那斜斜歪歪的文字里，我可以窥测出母亲对知识的渴望，我似乎又从中体会到一些什么，内心充满无穷的力量。

八几年，我姨妈送给她一台旧的电视机，她宛如孩童般的高兴若狂，但她不会播放，只有我们在家时才能播给她看。母亲认不得几个字但是懂得人情冷暖的话。高兴时似孩童般合不拢嘴，对于悲凉的画面，她又偷偷地拭擦着顺着那条深凹鱼尾纹里滚下的泪珠。

作为一个农民，我母亲不是出类拔萃的，但是她在我的眼中乃至十里八乡却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她哺育了我们姊妹六人，帮助我们成家立业是多么的艰辛。生产责任到户她劳动的经验经常有人前来学习取经。那时那刻，我为母亲感到无比的骄傲。母亲是一个大忙人，每天忙里忙外，晚上总是看到她在暗淡的灯光下给我们缝补衣服，剥棉花，做鞋子。微弱而昏黄的灯光总是把母亲孱弱的身体拉得冗长。斑白而凌乱的头发凸显出母亲日夜衰老。

孩提的时候我经常去给母亲帮忙做事，瘦小的我来每走到田埂上，就会用收索的目光四处寻找，才能发现远处喜人的田野丛中缓慢蠕动弱小的身影，于是飞奔过去。母亲会时不时的给我个美味的烤红薯或者糖衣片。我所谓的劳动经常会给她带去不必要的重复劳作，可是她仍然把微笑露出。“姆妈，回家吧！天都黑了”在我反复的催促声中母亲才拖着疲惫的身躯牵着我一到回家。天色渐渐暗了起来，路的尽头笼罩着一层乳白色的雾霭，母亲追逐我快点赶路。肩上还扛着一捆柴草，迈着艰难而沉重的步子，努力地追赶着已经西沉下去的太阳。

在我外出上学的前一天，母亲递给我一袋装满她日夜操劳攒取的，零零散散，重如千斤的钞票，我的眼睛顿时模糊了。她为我筹集学费而日夜奔波的身影时时在我脑海显现。

汽车启动了，操劳了一世却没有享受我们给予一天的幸福生活。

年仅64岁的母亲告别我们撒手人寰。

透过模糊的玻璃车窗，望着母亲慈祥的遗像，目光努力地搜寻着和母亲在一起的身影。仿佛听见她无数的叮咛和与病魔抗争的呻吟。一个无情的疾病就夺去了我们爱戴的母亲，朋友和榜样。一种让人无法承受的剧痛，如呼啸而来的刺针穿过了我的胸膛。那一瞬间，我多想用手轻轻地掀开她那凌乱的头发，铺平她脸上那纵横沟壑的皱纹，再一次背着她爬上我的六楼。但是，最终她还是消失在我模糊的视线里。

为了缓解我千般的思念回家就成了我的必须。我睡在母亲的房间，仿佛可以听见母亲每一次急促的呼吸。似乎我小时候贴紧母亲的胸前吸吮着她那稀缺的乳汁。现在，我害怕深夜，因为深夜里母亲的每一声咳嗽声总是显得特别刺耳，仿佛是她日积月累的疼痛就在顷刻间爆发，划破村庄的寂静，也震憾了我的心。

现在，母亲已远离我们，我们各自在繁华的小都市或乡村里实现母亲托咐的夙愿。

我是农民的儿子，永远耕耘着母亲曾经耕耘的那片贫瘠的土地。她以一种无形的力量在鞭策着我，鼓舞着我。

母亲是一本书，一首诗一部永远讲不完的故事，没有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