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菜花

——悼念我的两个姐姐

夏传寿

    苦菜花开香又香，朵朵鲜花迎太阳……春暖花开的季节，郊外田野上阡陌边，开满了苦菜花，金灿灿的悦目，香丝丝的赏心。每年春天，我都陪着妻子采摘野菜。我们一边哼着歌曲，一边采摘着野菜。荠菜、马兰头、苜蓿头，炒着吃；苦菜，腌着吃。

    苦菜，别名腊菜、雪里蕻（红）、天香菜等，它既是食材，又是药材。用它的茎和叶腌制出来的咸菜又叫辣菜，吃起来软硬适中，津津有味，是可口的下饭小菜。它的药用价值也很高，可以解毒消肿、开胃消食、温中利气、明目利膈，主治疮痈肿痛、胸隔满闷、咳嗽痰多、耳目失聪、牙龈肿烂、便秘等多种病症。

    我喜欢苦菜朴实无华、甘于寂寞的品格，我欣赏苦菜坚韧不拔、甘于奉献的精神，我更觉得我的两个姐姐就像是两棵苦菜花。就拿上学读书一事来说，我们姐弟几个就我一个人由读书而“跳出农门吃皇粮”，而她们一直“面朝黄土背朝天”。煮豆燃豆箕,豆熟箕已灰。熟者席上珍,灰作田中肥。对于亲爱的姐姐来说，若是不为同根生，她们缘何甘自毁！

    我的大姐姐叫“大根子”，乙亥猪年（1935年）出生，比我大11岁；小姐姐叫“小根子”（也叫“双根子”），癸未羊年（1943年）出生，比我大3岁。旧社会农村人家重男轻女，就喜欢生儿子。父母给她们起名“根子”的本义应该是“跟子”，希望后面跟着来个儿子。本来只是良好的愿望，未曾想真的心想事成，果不其然，“大根子”后面跟来个弟弟，庚辰龙年（1940年）出生，取名“龙生”；“小根子”后面跟来了个弟弟，丙戌犬年（1946年）出生，父母时年已虚44，估计是不想再要了（也不一定要到了），就取名“小宝”（老幺），他就是我。

    因家里生活困难，我的小根子姐姐出生不久就送给人家抚养。我的龙生哥哥7岁就夭折了，大人们说是因为名字取大了，留不住。听父母说，我小时候身上长了好多疮，瘦得不成样子，以为也活不成了，谁知道竟然活下来了，而且健健康康地活到今天，真的很幸运。

    我的两个姐姐，只有我这一个小宝弟弟，她们都对我疼爱有加。大姐姐在家长大，我经常跟在她后面在村上玩，解放初期，她参加秧歌队跳秧歌舞也带着我屁颠屁颠地跟着看热闹。小姐姐年龄和我紧挨着，养父母家离得也不远，她经常回家来看望老爸老妈和我，老爸老妈也经常带我去她养父母家看望她。后来两个姐姐先后出嫁，我考取县中到县城读书，再后来又到省城上大学，大学毕业后又被分配到外地工作，整整20年不在家长住。家中年老多病的爸妈全靠两个姐姐和姐夫照顾。

    我的老爸老妈都是患癌症去世的，他们患病期间，每次去县城医院看病，都是我的大姐姐、大姐夫和小姐夫用躺椅抬着来回的（小姐姐自己患有哮喘病）。可以想象得到，从和睦山村到当涂县城的路上，不知道留下他们多少辛劳的身影和足迹、流过他们多少辛酸的汗水和眼泪。我的老爸老妈去世之后，我在老家就没有了家，只有两个姐姐等亲人是我的牵挂。好在她们俩的婆家相聚很近，所在的山嘴和陈庄两村只隔了一座小山。记得老爸老妈自鸣得意地说：“姐妹两人伙开店，隔座茅山望不见。”这两句话本来是一则物谜，谜底是耳朵，可借用在两个姐姐的婆家地理位置上倒是十分贴切。每当我从外地回家乡，都要去看望她们。后来我和妻儿调回当涂县城，逢年过节不是她们来看望我们，就是我们去看望她们。来来往往，其乐无穷。有时候她们成了“不速之客”，我们没有准备好的饭菜，我和妻子很不过意，可两个姐姐乐呵呵地说：“来娘家喝粥，胜过在婆家吃肉。”吃得好开心，说得真好听！

    和苦菜花很能开花结子一样，两个姐姐也真能生养的，每个姐姐都生了六女一男。大姐姐的七个孩子依次是杏梅、二宝（男） 、带宝、小玲、麦英、桂英、春香；小姐姐的七个孩子依次是小英、桂香、桂英、桂兰、桂枝、天兰（谐音“添男”）、八一（在家中老太太81岁时果真添了个男的）。我不能说两个姐姐是愚昧的，只能说她们是无私的，不像自私的我和妻子，有了一男一女，便遵循“一男一女一枝花，多儿多女累爹妈”的训诫不再生养，尽管那时还没有实行计划生育。还记得我嗔怪她们生这么多孩子多难养哦，她俩只是轻描淡写地笑道：“不就是多双筷子多只碗嘛！”

    农村有俗语说：天上的雷公，地上的舅公。舅舅家的老表大三分。舅舅的地位是挺高的。每年春节，外甥外甥女们都要来拜舅舅年。这本是好事喜事，可又是麻烦事。这么多外甥外甥女如果一天来一家，一直要排到正月十五，更何况还有别的亲友呢。那我们整个过年期间就都不得安稳了，天天要在家伺候着。为了减少麻烦，喜事简办，我和他们约法三章：“不来也不怪，要来年初二。” 这个规定得到了大家的理解和支持，据说早已当了舅舅的两个外甥也一直延续着他们的舅舅当年定下的规章。

    “多双筷子多只碗”，说起来轻巧，做起来难哦！在那个物质生活贫乏的年代，两个姐姐和姐夫各自养育着一大家子人真不容易哦。在繁重的生存压力和艰苦的生活条件下，大姐夫只活了53虚岁，小姐姐刚刚活了60虚岁，大姐姐也就活了71虚岁。悲夫！值得欣慰的是，在党和政府的好政策扶持下，我的外甥外甥女及其家人们现在都过得挺好的，几乎家家住楼房、开小汽车，家人朝夕相处，家家衣食无忧。一朵朵小小苦菜花茁壮成长，繁衍生息，装扮着姹紫嫣红的春天！

    亲爱的姐姐，你们知道吗？虽然你们已经走了许多年了，可一直活在我们的心里。你们的孩子们想你的时候喜欢看我，看着看着就哭了；他们看我的时候就更想你们，想着想着就哭了——说是舅舅的音容笑貌就像他们的妈妈。

    亲爱的姐姐，你们就放心地陪着爸爸妈妈好好安息吧。倘若真的有来生，我们还做相亲相爱的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