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父亲曹一中

记得新闻媒体曾有过“关于幸福”的话题讨论，记者在街头巷尾、厂矿农田采访老百姓“你幸福吗？”人们会异口同声的回答：幸福。是的，人生有许许多多的幸福，每个人心中都有他所理解的幸福。

在我们的生活中也有许多的幸福，而我们心中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我们有一个好父亲。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父亲！他也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男人！我们为有这样的好父亲感到无比自豪！

今年的6月5日，亲爱的爸爸——老红军曹一中离开我们两年了。但他的音容笑貌始终没有从我们的脑海里消失过，他的身影依旧那么魁梧，他的笑容依旧那么慈祥，他的声音依旧那么洪亮。我们仍然陪伴在他的身旁，迎来每一天的朝阳，送走每一天的落日。

我们的父亲是个平凡而又不平凡人。他一生崇尚真理，心胸豁达，光明磊落，高风亮节。父亲的形象从内到外都是那么熠熠生辉，都是常人所不可及的。

1949年3月随着解放大军南下，父亲作为上海华东军区司令部通信局军事特派员，来到杭州接管了杭州电信局，担任杭州电信指挥局军事代表、副局长。和父亲一起南下的还有我们的母亲。那时27岁的父亲，风华正茂年轻有为，在一袭褪色军装的衬映下更令他身材挺拔魁梧，英俊阳刚，浑身上下透着革命军人特有的豪情，这种战争中锤炼出来的气势直到父亲的晚年还是保持着，一直散发他独特的个人魅力。1936年10月，我们的父亲在他还是一个14岁的少年时就参加了革命，扛起抢杆子加入了中国工农红军的队伍，成了红军部队的“红小鬼”，经历了土地革命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血雨腥风，枪林弹雨，和千千万万的革命先辈们共同浴血奋战用自己的青春和热血迎来了新中国的解放！他从解放新中国的炮火硝烟中走来，又投入到了轰轰烈烈的社会主义建设高潮中。自1949年3月父亲随着解放大军南下接管杭州电信局后，同年又接管了宁波电信局，1953年根据党组织安排到了浙江省邮电管理局担任领导工作，这样父亲就一直从事着浙江邮电事业，他为浙江邮电事业的发展倾注了毕生的精力。

上世纪百废待兴的50年代，在高举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三面红旗的口号下，全国上下斗志昂扬意气风发处在一种激情燃烧的亢奋之中，但接踵而来的一些违背科学有悖于三面红旗精神的思潮也充斥在轰轰烈烈的社会主义建设之中。父亲时任浙江省邮电管理局副局长，负责城市通信网建设，本着“多快好省建设社会主义”的精神，坚持实事求是负责的原则，父亲提出通信网建设工程即要大干快上又要确保工程质量的工作方案，但却遭到了偏面只求速度不要质量的违背科学事实的一些人的反对。他们认为父亲的做法是拖了大跃进的后腿，是错误的。在这一片混沌之中父亲被扣上了“有右倾言论”的帽子，不由分说地被迫去杭州半山钢铁厂“改造悔过”。那期间妈妈每星期都会在繁忙的工作中挤出时间去看爸爸，看到爸爸又黑又瘦，手被磨破了皮，有红又肿，拳头都握不起来，妈妈的心就像刀割一样疼。父亲默默地忍受了一年的“改造”。后来的事实证明父亲是对的，那些违背科学盲目的信誓旦旦，不但没有完成电信工程建设任务，相反的却给电信工程建设造成很大的损失。而作为一名共产党员，因为坚持党的实事求是原则，因为对工程负责，敢于说真话干实事的父亲为此付出的是一年的“劳动改造”。父亲在16岁时就光荣的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是受党多年教育的老党员老红军，他经受了血与火的战争洗礼和考验，面对社会主义建设进程中的大风大浪，他牢记党的宗旨，以共产党员的博大胸怀，同样经受住了社会主义革命时期历次运动的考验。1966年，中国大地上发生的“文化大革命”运动，父亲当然也逃不出“走资派”的厄运，被批被斗。凭着坚定的革命信念和坚强的革命意志，他走出了这场史无前例的浩劫，重新回到了浙江邮电的领导岗位主持工作。这时的父亲40多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是为国家建设做贡献的最好年华。尽管他曾被戴上了“有右倾言论”帽子，又曾被打成“走资派”，但这两次打击并没有影响他对中国共产党和社会主义革命的坚定信仰，他以更旺盛的热情投入到浙江邮电建设事业中去，这也是父亲作为一名真正的中国共产党人的禀性所决定的。

父亲十分热爱他的通信老本行，战争年代的他就是一个出色的无线电报务员。他对浙江邮电的发展前景充满信心，在领导岗位上他充分发挥他通信领域的专长，是个懂行的“又红又专”的局长，这在当时的领导干部中并不多见。父亲对党和革命事业坚定执着，忠心耿耿，殚精竭虑，用自己的智慧和才能在浙江邮电发展史上描绘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父亲虽说是军人出身，但他身上的书卷气是那么浓，在他眼里世间的一切都是美好的，他把周围的人和事想像的和他一样“真善美”。事实上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这个群分中，“小人”就是其中一类。父亲有着统领浙江邮电工作的能力，但他却没有设防身边“小人”的暗枪之想法。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运动一个接着一个，“反击右倾翻案风”阶段中，父亲又被圈了进去。天啊！真是晴天霹雳！父亲怎么也不明白工作干得好好的，全心全意地为社会创造财富，怎么就会是上了“贼船”？而平时指手画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却成了英雄。父亲又被“小人”“暗算”了，又成了运动的对象，关在当时清泰门外的邮电印刷厂里，按照运动小组的要求写检查。此时父亲能写出来的是，在浙江邮电事业发展中干了多少工作，取得了多少成绩，而让他写“翻案”，他“翻什么案”都不清楚，他能写出来吗？他是绞尽脑汁也写不出来啊！那年我正在南京上大学，暑假回家不见爸爸的踪影，妈妈告诉我，“你爸爸又被隔离审查了。”我大气没喘立刻着骑自行车赶到邮电印刷厂去看爸爸。爸爸见到我有点吃惊，我告诉他“学校放假了，回家不见您，妈妈告诉我您在这儿，我就赶来了。”父亲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但我能看出这笑容里后面的苦涩和痛苦！此刻，我的心和父亲一样痛苦！从住厂的工人那里听到，运动组隔三差五会来人监视，看着父亲写的检查也没抓住任何反党翻案的罪行，这个运动小组的急先锋尽指着爸爸的鼻子呵斥道：“把你关在这里享清福好吃好睡的还有工资拿，你为什么不好好写。”我们的父亲，这个在30年代参加革命的老党员老红军听到如此的谩骂，他的心在流血！我们也为父亲遭受这样的侮辱深感痛心！这个急先锋无非就是想借运动来做官的的小人罢了，令人作呕。

记得我生平第一次看到钱江潮就是去印刷厂看望父亲的那个傍晚。那晚，爸爸吃了我送去的妈妈做的晚饭后，说要带我去看潮水，我很好奇，又不在钱塘江边哪来的潮水？我和爸爸沿着厂外的江边小路散步，向远方望去就是一条并不宽的江河，“能看到潮水？”我将信将疑。“今天是潮水汛期，能看到。”爸爸边回答边指着远方，“你看你看潮水过来了。”顺着爸爸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了很远的江河那头，有一条白线似的波浪在缓缓向前涌动，这个速度看似慢其实是很快的，我还在和爸爸讨论要几分钟这潮水能通过我们的身边，说时迟那时快潮水已经到了我们的身边，掀起的浪头把我和爸爸的鞋都打湿了，眼看着这潮水一浪一浪向前冲去离我们越来越远……事后，我明白了，父亲在隔离审查的日子里，每天都要去江边散步，他只有把心里话向滔滔的江水述说，让滚滚波涛卷走他内心的痛苦。

平地春雷一声响，改革开放的设计者领路人邓小平站在时代的顶峰领导全国人民进行新的长征。新时代的春天来了，父亲结束了隔离审查，省委组织部也给父亲平反了。虽说平反了，但屡次运动的打击摧残，这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这需要多么坚强的意志！父亲在他30多岁到50多岁人生最宝贵的黄金时代，本可以为社会主义建设做出多么大的贡献，而一次一次又一次的运动打击，耗费了爸爸的才能，耗费了爸爸的精力！这对国家和个人来说都是不可弥补的损失！痛心不已啊！

邮电部的老部长朱学范是个爱才惜才的老部长，他安排父亲继续工作，到上海或者到福建。此时父亲很想再为邮电事业继续奉献自己的力量。但父亲考虑到，改革大发展的新时代需要更多有作为的年轻人到领导岗位上来，作为邮电系统老一代的领导干部应该为年轻人搭桥铺路，这样革命事业才会后继有人蓬勃发展。父亲毅然从领导岗位上退了下来，但退位不退心，父亲始终关心着浙江邮电的大发展。父亲一生淡泊名利，在个人利益和党和国家的利益面前，父亲始终坚持党性，以党和国家的利益为重。在五六十年代，那时的国家干部也是有级别的，根据革命资历和职位来定的，按照父亲的革命资历和所在的职位完全可以往上评级，可当时的情况是如果父亲的职级往上靠，那另一位干部的职级就很难定，省委组织部的领导也为难，就找父亲谈话，父亲根本没有考虑自己的利益得失，在他看来为党和国家干工作这是第一位的，职级高一级低一级并不重要，他主动让了一级。父亲作为一名共产党人，如此鲜明的党性，如此之高的境界让人崇敬备至，也让人汗颜不如！

父亲以他高尚的人格情操在浙江邮电行业赢得了很好的口碑。他纯粹，他正直，他向上，他向善，他的心灵深处打着中国共产党人的深深烙印。他是人们心目中名符其实的好领导，德高望重的老党员老红军。

我们的父亲虽说是南下干部，人们的印象就是老山东，言下之意有“大老粗”的含义。可父亲绝对和“大老粗”不沾边，他内心的高尚纯粹和他外在的风度翩翩是如此的统一。他很有生活情趣是个懂得生活的人，生活中他有许多爱好，他喜欢摆弄盆景园艺，他喜欢听二胡之类的民族音乐，他喜欢欣赏书画名作，喜欢宋徽宗的瘦金书，也喜欢浙江名家潘天寿，诸乐三，吴弗之等人的字画……。他是那种有着知识分子学者风度气质的人。过去的人很少会注意自己的形象，甚至认为注重形象打扮修饰就是资产阶级思想，邋邋遢遢才是无产阶级思想。日常生活工作中的父亲讨厌不修边幅衣着随便的生活习惯，他总是把自己修饰的干干净净的。他身材很匀称，身高一米七二三的个子，但看上去却很高大，怎么穿衣服都很有型。他那个年代穿的最多就是中山装外套，衬衣的款式和现在差不多。他不讲“高大上”，只讲究穿衣要舒适，喜欢穿纯天然的棉质、丝质和毛质的面料，棉质丝质的面料容易皱，洗衣服时他会下功夫用手把衣服整的平平的（省去熨衣服了），这样穿着时衣服就跟熨过一样平整的。父亲对发型也讲究，我记得，他一直在当时杭州最有名的“时美”理发店理发，他觉得一是该店清洁卫生，二是师傅理发技术好。有时为了能在“时美”理上发，他会在星期天从上午排队等到下午。以至于我也受父亲的影响，在后来的年代里，不仅我自己去“时美”，也会带着我儿子去“时美”理发，直到这家店改制被个人承包了。哪怕是脚上蹬的鞋，父亲照样是不随便的，每次出门总是擦的铮亮，从头到脚妥帖了，父亲才出门，这样的习惯，父亲在上班也罢，退休也罢一直保持着。父亲示人的形象总是得体大气，颇有学者教授的风度。父亲很有审美观，他对母亲的衣着也是会指指点点的，对我们孩子的衣着也同样，并告诉我们服装的款式、色彩应该如何搭配。他要求我们衣着要大方、自然、协调、得体，展示良好的的精神风貌。还记得在我们小的时候，到了星期天父亲会上街逛逛，这也是他的一种休息方式。我们都想跟着爸爸上街，因为可以让爸爸给我们买糖果吃，到那天我们也会把自己打扮一番，否则衣冠不整父亲是不会带我们上街的，为了能吃上糖果，我们每个星期天都会“臭美”一下的。

……

我们幸福，是因为我们的父亲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我们自豪，是因为我们的父亲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男人！父亲给我们留下了回忆不尽的往事，这些往事会随着盛开的白菊花的阵阵香氛一幕一幕久久地展现在我们眼前，难以忘怀。

亲爱的爸爸您永远在我们心中！我们永远和您在一起！

                               CY,CC,CM,H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