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 地震
那天晚上病人特别多,一会儿一个,一会儿一个,接连收了八个病人。每个病人都得检查、化验、下医嘱、输液、打针,少说要花半小时。值班的就我妈跟护士小王,可把她俩忙坏了,一直忙到夜里3点半,才清静下来。又困又乏就在科室里合衣休息。小王躺在办公桌上,我妈躺在大铁床上。刚躺了十几分钟,似睡非睡的时候,就听见窗户在“哗哗”地响,大铁床忽悠忽悠来回晃。我妈心想:这个病人家属真讨厌,你有事就叫我吧,干吗摇床!小王年轻,反应快,一下子从办公桌上蹦起来,大喊一声:“地震啦!”拉起我妈就往外跑。早有大夫跑了出去,他们几个就站在院里朝病房喊:“地震啦!地震啦!快出来呀!快出来呀!”听到喊声,护士大夫们、陪床家属、轻病号都“咕咚咕咚”跑出来,孕产妇、重病号跑不动的被人背着抬着也出来了,黑压压地聚了一大院子。当时天还没亮,大家纳闷这是哪儿地震了,就七嘴八舌议论开了。有说北京的,有说保定的,还有说张家口的,说到哪儿哪儿有亲友的就非常紧张。等天亮了,广播里说是唐山地震了,大家才长舒了一口气,可也有痛哭的。副院长老霍,他家儿子小霍——也是我妈医院里的大夫,当时就在唐山进修,不见回来,也没消息,一准砸死了。就那么一个宝贝儿子呀,你看把老俩口哭的。他老伴还天天到大门口盼,一边盼一边抹眼泪。十多天以后,小霍还真被他妈盼回来了。他妈当时就傻了,怔了半天不敢认。我妈他们也觉得奇怪,围着他这啦那啦问个不停。他穿着件破衬衫,胡子老长,谈起地震来变颜变色的:地震那天晚上,他正闹肚子,就到平房外上厕所。刚上完厕所,走到一棵树下,就感觉天旋地转,一下子被颠起来,撞到树上。他就顺势抱住那棵大槐树,才幸免于难。与他同上厕所的一位大夫就没这么幸运了,就比他早出去两步,地震发生时正走到院当间儿,一下被颠进平房里,活活砸死了。你说这地震有多厉害。可把他给吓坏了,紧紧地抱着大槐树,一直抱到天亮,余震不那么频繁了才敢松开手……震后的唐山哪儿还有原来的样儿,全平啦,大楼、水塔、烟囱……从一堆堆瓦砾堆上望过去,挺立不倒的只有一棵棵的大树。遍地的死尸,满地的血水,侥幸活下来的人不是在争相逃命就是在坐着犯傻。他跟在逃难的人群后面忍饥挨饿地走了两天才遇到部队。登记了姓名、地址,又经过几次转院,反复诊断、观察,确诊没病以后,才被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