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纪念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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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馆由[ 田野做客 ]创建于2013年10月02日

父亲遗文一篇《我的一生》

发布时间:2013-10-09 09:10:58      发布人: 牧马人
    我是山西省中阳县师庄人。爸爸在师庄南五里的煤矿当工人。那是几个农家伙计合伙开的一个小煤窑。大家推举父亲当了领头。妈妈家在柳林县后田家沟老樊加的 女儿。爸爸妈妈都不识
    我六岁那年冬天,爸爸有事在家没去矿上。一夜之间,十三名矿工连工头在内全部煤气中毒死了。结果爸爸全家的家当和矿产全都赔给人家,还远不够人家的抚恤。
    爸妈在生活极端的艰难困苦下,把只有七岁的我留在师庄上私塾,妈妈抱着弟弟跟爸爸一起到无人住的老山上去开荒。我只在寒暑加的时候到父母开荒的老山上去和弟弟妹妹们一起摘野果玩耍。
    我在师庄读书,学的是:四书、诗经、书经、零星的唐诗和古文,练习柳体小楷字。老师说我是他的中流学生。六年后,我也在山上放牛羊,十四岁那年春天,老天不下雨,五里之内没有水喝。
    没有水的日子没法过,爸爸让妈妈抱着小弟回姥家去,让我自己到人多的地方找饭吃,饿不死就活着。等老天下雨再回来。爸爸带着二弟丕显护领着牛羊驴等、粮食火种,手头家具,还有两只放羊狗,四处找有水的地方度荒去了。这在老家是常有的事。
    我在农历四月二十七日下午动身,一夜走了一百二十多里,在距汾阳城仅十五里的桑枣坡村,这里村庄较密,人多富裕,我不想再走了,住在一位老光棍张德立家,给他看家、做饭、喂驴、讲故事。我还给村子里缺人手的人家做活、挑水、做小工,有时还帮孩子写作业,帮两位打官司的写呈文。最后帮颜老太太带着女儿坐着轿车串亲戚。八十一天后,六十多岁的颜老先生保介我在汾阳西关教会田牧师家当学徒。
    西关教会原有一名工友,叫李永乐,每月工资六元。我来后,田牧师辞了他,把我安排在李永乐的铺位上。我知道我现在就是西关教会的工友了。我觉得我又吃饭的地方了。     
    晚上回到田牧师家,田牧师进城了,田太太对我说:“你在教会不是工友,也没有工资。吃住就在我们家,你就是我的孩子了。听颜老先生说,你念过很多书,还会讲故事,字写得也很好。只是你没有学过数学和英语,这一点让我来教你,行吗?
    我站起身,给田太太鞠了一躬,然后点点头。
    田太太说:”这样,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表面上你叫我田太太,我拿你当小弟弟,我比你大八岁。你听我的话,好吗?“
    我又站起来,再次点点头。
    田太太是温和、美貌的女人。她说话的态度很温和、很诚恳,就像一位女君子。我对她心悦诚服。从此,我就住在她们家里。爸爸弟弟有时也来看我,有时我也回师庄老家去看看。
    在我十七岁那年正月十六,田牧师早饭后对我说:”你在我家住了这么多年。也该住够了。年前和你认识你的杨老先生很喜欢你。他是汾阳有名的富户。明天杨老先生就帮你到铭义中学去。考一年级插班生。如果能考上,什么都好办了。田太太听了有些舍不得。但还是鼓励我去考试。
    第二天,教会果真来了一位穿着很入时的漂亮姑娘,和田家很熟,是杨老先生的三女儿,她对田先生和田太太说:”我爸爸让我来帮张先生考中学,别的事都办好了。明天上午考英文,下午考数学,后天考国语。我今天就和田太太住一起,在我姑家吃饭。今天就帮张先生准备一下。“ 
    杨家三姑娘走后,田太太安排我洗澡、理发、换上干净衣裳。只是田太太心里有些舍不得,这些年田太太一直把我当做自己的小弟弟,这一去,很可能就离开这个家了。而田牧师则想的长远,他说:孩子长大了,让他去考学是正经事。留在家里能有出息吗?
    考试那天早晨,田太太留杨家姑娘同桌早餐。杨姑娘想和我说话,可是看见田家夫妇的脸色,终于没有开口。
    早饭后,杨姑娘领来一位美国姑娘,她们用很流利的英语交谈,杨姑娘把我领到美国姑娘面前。她仔细上下看着我,有时用英语问我几句话,很简单的,我也能回答出来。她们又说了一会儿话。杨姑娘回过头来对田太太说:“张先生被铭义中学录取了。”
    下午,杨家姑娘领着我进城去。在铭义中学的南楼的一间屋子里。她称呼一位男青年为“表兄”。她让“表兄” 去向数学老师要来数学考试题卷,她坐在椅子上,很快把数学卷子答完,然后让他的表兄把试卷送给数学老师那里去。一会儿,他的表兄回来说:“张先生的数学考上了。”  
    杨姑娘在“表兄”面前对我说:“今天考试结束了,你自己回西关去吧。明天我再领你考国语。”出了铭义中学校门,她却紧跟着我后面走,走到崇德女子中学门口时,她拉起我的手走了进去。在一间没有别人的屋子里问我:“田太太夫妻俩好像不大高兴啊?为什么?”
    我说:“他们知道我家里很穷,怕我考上学,也读不起!”
    杨姑娘说:“我爸爸已经答应一直供你上到大学的了,他们怎么还怕你读不起呢?”
    我说:“也许是怕我还不起你们家的钱吧!”
    杨姑娘说:“还不起钱,还得起人吧!你就来我们家过吧!”
    我说:“我一个穷孩子,能值多少钱,我一辈子也还不起啊!”
    杨姑娘说:“看你人很清秀,听你话,太糊涂。你就不想想总住在我们家怎么办吗?”
    我说:“ 老住在你们家,我也就成了你们家的“老爷宝“呗。”
    她说:”田太太可能是这样想的,可田牧师准不会这么想。“
    我说:”你觉得田牧师不会这么想,那为什么他也不高兴呢?“
    她说:”我以为你是糊涂蛋,原来你是“程咬金!“
    有人来了,打断了我们的说话。我自己回到教会。第二天国语考试自然也“考试及格”。
    回到田家,我把杨家三姑娘领我考试的经过和在女校的说话原原本本对田太太说了。田太太说:你去上学,是杨老先生决定的。是田牧师和学校商量好了的,这也在我的计划之中。我不愿意让杨家供你上学。中国有句古话:“吃了人家的口软,拿了人家的手软”。你将来什么都得听人家的。不听人家的说你没良心,这种债务一辈子也还不清。这次考试也就是走个形式。考卷根本没人看,你去上学是早定好了的。至于将来由谁来供应你上学,你不用问,你只管好好学习,不要离开教会就行了!”
    后来我才知道,是田太太瞒着田牧师,找到杨老先生在教会的美国裴牧师和裴太太的帮助下。拿到了”国际学联助学金“,才让我去上学的。
    在我十九岁那年,铭义中学开除了几名领导学潮的共产党学生。在我的书桌里也搜出许多共产党的宣传书籍,于是,取消了我的“助学金”。我不敢回到田牧师家里去,也不愿意回师庄老家去。我偷偷的在汾阳城留下,不敢说自己是被开除的学生。四处奔波勉强度日。过了一年终于被田牧师发现了。田牧师安排我到陕西省府谷县教会小学教书,过了三年,府谷县也有共产党的活动。我又被牵连进去。汾阳教会田牧师又把我弄回汾阳。我在汾阳、中阳又教了两年小学。
    不久,田牧师夫妇又为我办理了”国际学联助学金“,考入了河北通州潞河中学高中班。
    入学不久,就发生了”九一八“事件。我写了几篇 反对日本侵略的文章贴在学校的”揭示牌“上,引来许多高中同学观看,同学们义愤填膺,纷纷表示爱国热情。学校里有许多教师和学生在地下共产党组织的领导下,在进行有组织的活动。当时有一位国文教师王乃堂对我十分关心。还有一位美国博士教师,中国名“万卓志”,十分同情中国。万博士夫妇对我特别关心。当时的美国政府是支持中国、反对日本侵略中国的。还有潞河医院的万医生、金护士。教会的田和瑞牧师、和爱云教士,和我关系都很好。和教士收我当她的教徒,她收的教徒都是富育女子中学的女学生,只有我一个男生。
    1934年夏,我从潞河中学毕业。我应当回山西去。但我不想回山西,在北平,我看见这里风起云涌的抗日热潮青年学子们见面谈论的都是抗日、兴国。我已经融进这个火热的进步的环境。而山西还是原来的贫穷落后。这几年,家里的母亲去世了,汾阳教会的田牧师因债务纠纷跳井而死,田太太改嫁了。我在山西的“根”“没有了,我的“线“”断了,在通州。我有许多新的朋友,尤其是王乃堂老师极力挽留我,建议我暂时卖报纸,我就当了半年的卖报童。有时我的报纸卖不出去,就全都送到王乃堂家去。王乃堂照单全收,还给我比报纸多得多的钱。
    万卓志博士夫妇要调往山东了,临行前,在家里请我吃饭告别。他说我是他在北京最好的中国朋友。他希望我永远记住他,他说:”我希望把我的中国名字送给你,送给你将来的孩子。“我说:”我很感谢,我将来第一个孩子就叫张卓志!”万博士开心的笑了。
    “九一八”事变后的北平,形式总在恶化,很多在中国工作的美国人陆续离开中国,万博士走了,田和瑞牧师夫妇、万医生、金护士们也回国了,和爱云被美国大使司徒雷登聘为秘书去南京了。我被一位新来的美国牧师寇润芝介绍到“北京青年会”工作。还归还了山西汾阳扣我的“国际学联助学金”说我是一个爱国青年。“北京青年会”联合了北平十九名男女高中、大学的 学生,共同组建了“乡村改建实验区”。我成为这个试验区的干事。实验区通知了南京金陵、上海沪江、山东齐鲁的美国和英国人。北平乡村实验区暂时设在北平南郊肖村教会做试点。让我制定了《乡村改建实验区工作计划》,还写了《暂行工作方法》等。在肖村教会开始了工作。
     37 年,北平的形式越来越紧张。日寇紧逼,国家命运危在旦夕。许多革命志士奔赴延安。王乃堂也计划和我去延安。这时,许多朋友劝我先成家,然后和家属同去延安。王乃堂极力促成此事。于是在仓促中我和赵玉笙结了婚。不料刚结婚几天,就发生了震惊中外的“卢沟桥事变”。形势急转直下。王乃堂接到上级命令。马上要开赴前线。命我带着他的家属和我的妻子马上离开北平。回迁西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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