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纪念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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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馆由[ 田野做客 ]创建于2013年10月02日

老爸的饭桌课堂(3)

发布时间:2013-10-07 16:27:26      发布人: 牧马人

老爸退休之后,回到高家店老家。土改时我家分到了一处房产,一处院子,两个猪圈,几十棵栗树,一段松山。还有几亩地。后来都入社了,只有房子长期闲置。父母在外教书,那房子就由村子使用,当过学校,当过生产队部。还被对门邻居长期占用盛放乱杂柴草。父亲回家后,收拾干净房间,自己开火做饭。生产队看老爸年纪大了,分配他看管果树:当时看管果树的原则是:树上的果子任何人都可以随意摘下来吃,但是不准用石头扔打,也不准用口袋往家装。
      老爸毕竟年纪大了,自己生活多有不便。妈妈和我们在新立庄。两地分居。不久爸爸就回来了,仍和我们生活在一起。直到文化革命后期。妈妈也被“斗、批、改”运动送回老家,不挣工资挣工分。那是我已经下乡到玉田县。两个妹妹跟着爸妈回到土改时分给我们老屋。那时,大妹妹刚刚初中毕业,小妹妹还在上小学。生产队分给我们家的自留地是谁也不要的树荫下的荒地。树荫下是根本不长庄稼的。但是妹妹俩硬是多施肥、勤锄耪。居然收成不错。那几年妈妈在小学教书挣工分,老爸每月有20元的退休工资。妹妹们跟社员一起下地干活。老爸背着篓子上山拾柴禾。
      老爸酷爱教育事业,真正喜爱那些山里的孩子。五十年代的迁西县是有名的穷山区。学校大部分是解放前个村子的小庙。也有山沟里废旧破烂的老屋。51年妈妈在翻鞍寨的一座庙里教学,翻鞍寨分东西两个村,那座庙就在东西两个村子中间的一个小山岗上。庙前不远就是滦河的一条支流——沙河。每年雨季,滦河就发大水,有次,沙河水冲毁了学校前的土路,从大黑汀学校放学回家的一群学生被截在河北岸。滔滔翻滚的河水卷着泥沙和枯树枝叶让这群孩子们惊慌失措。爸爸那天刚好因病卧床在家。知道这情况后,立刻从炕上爬起,顶着大风把这群孩子们领到学校大庙里,把课桌并到一起,把家里所有的被褥都拿出来铺在桌子上,让妈妈给孩子们做饭吃。这一夜,孩子们没有回家,第二天就从这里又回到学校上学。第三天孩子们早晨上学,个个怀里抱着南瓜、茄子、冬瓜送到我们家里,给张老师。——朴素的感谢,真实的情感。那时,在迁西,老爸在学界是很友好名声的。
      老爸害怕妹妹们荒废了学业,家里也就成了妹妹的又一课堂。两个妹妹除了到生产队出工,每天吃饭老爸还像过去一样给妹妹讲古籍,还让她们制定学习计划,父母亲是当然的家庭教师。这样,就保证她们学到了她们这个年龄应该学到的知识,额外还要学、背古典诗词,间或学习英语。(文革时期是不学外语的)家里备有很多各种文化书籍。还有不少爸爸过去教课使用的各种教材。甚至还有一本线装、蓝色封皮的《鲁迅诗集》。老爸有写笔记的习惯,每天几乎都要写笔记。那时主要是学习毛主席著作。老爸的笔记也大多是学习毛主席著作的笔记。
      那时农村的文化革命也搞得昏天黑地。生产队、公社也有好多个造反队,也常常召开批斗会。不知道哪个造反派从什么地方知道了老爸虽然退休在家,却是“摘帽右派‘。当然也是革命对象。
       突然有一天,一群戴着红袖箍的社员造反派闯进我们家,翻箱倒柜抄家。 一个人翻出老爸的学习笔记。看了几句就大喊了起来:”大右派真反动。竟敢污蔑我们解放军是愚蠢的军队!“他手里指着老爸的一页笔记,上面写着“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有些人也怒气冲冲冲着老爸大喊:”打倒大右派张**!敌人不投降,就让他灭亡!“
       这时小妹妹在一旁喊道:"你们才反动头顶。那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话”。
       那几个人一愣:“不可能,毛主席怎么会说这样的话!我们贫下中农也没有文化,难道也是愚蠢的?”
       这时事情起了变化,抄家中有一个人是宣传工作队的人,他把那个大喊大叫的人拉到一边,悄悄说:’这句话真的是毛主席说的。你看在《毛主席语录》第~**~页上。他翻开语录给他看。那人脸色变得很尴尬。嘟囔着说:“毛主席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呢?”
       这些人抄家不成,弄得自己很丢脸。就灰溜溜的走了!
       过了几天。这帮人不甘心,第二次又来抄家。居然又有那次抄家的人,有个人抄走了老爸的学习笔记。看见有一页上写着两句诗:‘忍看朋辈成新鬼,怒向刀丛觅小诗。”于是大声斥责:“大右派张**,反动头顶,这两句诗是你对抗文化大革命,替被打倒的反动分子喊冤叫屈的反动宣言!”
       抄家队立刻向公社革委会汇报了这件大事。公社革委会也认为事情严重。决定第二天召开大会。要当场逮捕反动地主吴开江和反动右派张**!
       家里的空气凝固了。妈妈惊慌失措。两个妹妹在一旁哭泣。老爸面无血色。这时小妹妹突然抹干眼泪。从爸爸的窗台上找到那本蓝色封皮的线装本《鲁迅诗集》,大步奔向公社革委会,闯进办公室,大声对那群人喊道:“你们这群人才是反动头顶。竟敢污蔑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战友鲁迅先生!你们看,“忍看朋辈成新鬼,怒向刀丛拟小诗”是鲁迅的诗。”说罢,把那本蓝封皮线装的《鲁迅诗集》摔在桌子上。
       这一回是那帮人愣住了。”怎么!是鲁迅的诗?“
       要知道,文化革命时代,鲁迅是受伟大领袖毛主席高度推崇的人,那是任何人也不敢亵渎的伟大革命家。这本书、不,是小妹的果敢、不,是老爸的家庭课堂又一次把他自己从几乎大难临头的危险境地拯救回来!
       老爸一生节俭正直、命运多舛,但却健健康康活到91 岁高龄!
       我爱老爸!也爱老爸的饭桌课堂!
       敢说敢当的小妹,如今也晋升为奶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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