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传奇
发布时间：2010-09-09 10:12:52
发布人：
yajula
外婆已经90高龄了，却依旧是这个年龄段的美女，光洁细腻的皮肤让年轻人艳羡，当然，“祖母的皱纹”还是有的，只是简单得让人忽略不见。
我常想，外婆传奇式的一生该怎样在我的文字里演绎？可惜时光匆匆，我竟然让这个空白留到今天，这是多么大的冒险，她还会有多少故事是我可能来不及听的？
外婆是名门之后，解放前某大学的学生，喜欢穿一身白，家人邻里对她是又敬又爱，谁敢惹她花容变色？但她的小弟最淘，故意拿黑脚丫子踩她洁白的鞋。旧时代在我的想象中早已陈腐远去，但这个细节如同我亲眼所见艳丽迷人。如今那个小弟也已届古稀，但在我感觉中，始终别有一番回味，好像他不是个老人，永远是个孩子！
外婆和外公有一场惊心动魄的恋爱在激情燃烧的岁月里精彩上演，这本该留着我以后写长篇的，但我禁不住要提起一个小小的插曲。外公到日本留过学，之后把家产拿了购买军火，支援解放军打仗。有一次他让外婆帮助转移几支手枪。外婆穿的是毛裘大衣，手枪插在她纤细的腰间。外公推着自行车，边走边和她说话。说什么我不知道，大概是情侣之间音乐般悦耳动听的呢喃吧，以至于走过了重兵把守的关卡，外婆还浑然不觉如入无人之境。愚蠢的士兵只把他们当作是一对贵族男女，看直了眼，一时忘了盘查。说这事时外婆眼睛里闪着一星奇异的光，说，外公太狠了，死胆。我也万千感慨，要是外婆不曾入神，心虚露了马脚，不是要多一个美丽的冤魂吗？但即使是这样的故事，感染我的也不是恐惧，而是奢华：弥漫在天地间的爱、穿着毛裘大衣的漂亮小姐、解放前的自行车、醉人的情话，所有的种种种种，在战乱、沙包垒成的哨卡、刺刀的背景下组合成一副华美的油画，镌刻在外婆苦难而幸福的一生里，也定格在我对外婆和外公传奇故事的想象中。
外公而立之年就永远离开了外婆。因为身体里流淌着地主的血，在那场大劫难中外婆被打折了腰骨，却依旧风雨无惧，用纤纤素手织毛衣、打草鞋，油灯下苦熬青春，养大了四个儿女。外婆告诉我，她见过鬼，但没怕，世间最可怕的是人。鬼之说也许是她苦难一生中偶尔的噩梦，至于人之可怕，我也不曾领略，只觉得外婆始终美丽而坚定，从容而开明。历史是公正的，但毕竟会有反复。然而一个人真正经历过一些大事，会变得宽广而睿智——外婆宽恕了历史。
外婆远道来与母亲相聚，只住了两星期就要回老家。人到了高龄，都想昼夜守着故乡吧？我问女儿，送什么给太姥姥呢，女儿说：买根锤头吧，把太姥姥的腰锤直点儿。我说，傻孩子，太姥姥什么时候弯过脊梁？长大了你就会明白的。
汤露 写于200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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