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勇士阎海文纪念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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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馆由[ 追风的女儿 ]创建于2010年01月02日

中国无被俘空军

发布时间:2020-05-04 20:39:31      发布人: 追风的女儿

我家里曾经有张照片,一位少年军官在上面憨厚地朝我笑。母亲说,他叫阎海文,东北人,1934年考进笕桥航空学校时还不到十八岁。当时,报考航校的有一万多人,录取了一百名,此人了不起。

那时,家父蒙难南京中央陆军监狱,因他被捕前当过陆军航空署驻笕桥机场的军事代表,母亲得以在航校门口摆个杂货摊儿度日。招生那天,阎海文操一口辽宁侉话,咬破指头写了一纸血书,“凌空复我旧山河”,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星期天,航校学员乘大卡车进城了,逛西湖,爬城隍山,唯独阎海文不去。他称摆摊儿的我母亲为“师母”,他说:“师母家里有什么力气活儿要干的?您尽管吩咐。”

他给我家担水劈柴,还拿了一柄铲子,将锅子背面积年的锅灰都铲得干干净净。接着,他又哄我大姐玩,给她唱“二呀么二人转”,唱着唱着,眼圈儿忽然红了,溢出两颗亮晶晶的泪珠儿。

他知道我父亲是反对“攘外必先安内”下的大狱,为之忿忿不安,他说:

“朝里有奸臣嘛,否则我的老家怎会沦陷?!”

1936年10月,阎海文从笕桥航空学校毕业了,被分配到空军第五大队二十四中队当见习官,接着又被任命为少尉飞行员。毕业十个月后,战死疆场。

母亲说,这张照片是他毕业时送给我们家的,那时他还不是少尉呢,他牺牲前四个月才当的少尉。

去年,我看到中国人民解放军出版社出版的《抗日战争国民党阵亡将领录》上,写着这名少尉的名字。

空军五大队调防江苏扬州那天,有个姓苏的杭州姑娘哭得很伤心。

苏姑娘是弘道女中的学生,家住弼教坊石贯子巷。苏姑娘是个独生女,父母亲的掌上明珠,她爹在羊坝头开绸布庄,家道殷实。

姑娘生就的小家碧玉,上学放学都低着头,匆匆地走,偶尔碰见个男人向她问路,脸都一直红到脖颈根儿。

航校学员跟弘道女中学生联欢那天,苏姑娘躲在教室里不肯去礼堂,她埋头看书,看的是《都柏林人》。

一阵动人心魄的歌声传来,她坐不住了,悄无声息地走过去,看到阎海文站在台上唱——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我的同胞

还有那衰老的爹娘……

阎海文起先也不肯来联欢的。他怕跳舞,交际舞。他说他是关外来的土老帽儿,咋能搂着水灵灵的江南小姐跳舞呢?

但是教官命令他去,他不得不去。教官说,弘道女中是出于一片爱国热忱,不能拂了姑娘们一片好意。同学们说,不会跳舞就唱个歌吧,土老帽儿。

阎海文就上了台。

离乡背井的东北小伙子唱到动情处声泪俱下。

苏姑娘也就潸然泪下了。

阎海文从台上下来了,好多姑娘簇拥着他,苏姑娘不敢往里挤,她听到人家问他参军前在何处求学,他说:北平东北中学。问他喜欢杭州不,他说:西湖真美,想在这里过一辈子呢。

苏姑娘鼻子酸酸的,血往脑袋上涌。她写了自己的姓名、班级,将纸条折了又折,站到了校门口。

航校学员们上车,缓缓地从操场开出校门,阎海文站在车棚边儿上,眼一亮,一只白色的纸鹞飞到他胸前。

他点点头,没看清姑娘的眉眼,只看到她跑回教室去的背影。

窈窕淑女的背影。

于是,阎海文给苏姑娘写了一封信。

但是,这封信一直没有寄出去。航校对学员管得很严,来往信件都要经过长官审阅。直到快毕业的时候了,他才找到我母亲,请她做了信使,他面红耳赤地跟我母亲说:“求师母您帮个忙吧,跟她说,我分配到部队后再给她去信。”

于是,母亲特意早早地收了摊儿,走了二十几里地,赶在放学前找到了苏姑娘。

半个世纪后,母亲说,苏姑娘好害躁哪,头都不敢抬起来,眼睫毛忽闪忽闪的,像一对蝴蝶。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8月13日淞沪抗战爆发,日本空军王牌木更津航空队百余架轰炸机连续轰炸江、浙两省。

8月14日早晨,我母亲刚摆出摊儿,机场的宪兵出来了,让她收摊儿。宪兵说:“你又不是‘江北佬’,要钱不要命!”

母亲看到,跑道上铺着红白两色的T字布,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机场上空阴霾浓重,靡雨飘洒。撕裂人心的飞机声响了,一架又一架霍克式战斗机从空中降落下来。这种飞机风挡只有一半,挡不住雨,水直往机舱里灌,一个个飞行员钻出机舱,浑身湿得跟水鸭儿似的。

一个花乱落叶飘零的女学生找到了我母亲,母亲大吃一惊!母亲说都什么时候啦,苏姑娘你跑到这里来?苏姑娘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是五大队来了吗,阎海文他们来了?”

母亲告诉她是四大队,从河南周家口飞来的,大队长高志航也是辽宁人,阎海文的老乡。

正说着呢,天空黑了,黑压压一群“乌鸦”铺天盖地而来,近了,翼膀上的太阳旗猩红。笕桥镇上的店家都吓坏了,纷纷往柜台下面躲。母亲拉着苏姑娘往家里跑,一颗炸弹在她们身后以霹雳的恐怖声响掀起了一片火光。

母亲说,苏姑娘面色苍白得像一尊塑像,她站在屋檐下,仰望天穹,屋不动,她也不动。

阎海文的老乡好勇敢,愤怒的枪弹雨点般向敌机射去!高志航首开记录打下了第一架协和式轰炸机,只见这架敌机拖着长长的黑烟,随着一声爆炸,坠落于钱塘江中!

苏姑娘哭了,母亲也哭了,笕桥镇上的百姓都哭了。三十分钟空战,开创了中国空军对日作战的首捷记录:六比〇。

苏姑娘就趴在我大姐尿湿的木床上给阎海文写了一封信,让他向高大队长看齐,也当个抗战英雄。

母亲说她问过苏姑娘,这是她给阎海文回的第一封信。

阎海文有没有收到这封信?这是一个谜。因为三天之后,8月17日,他就以身殉国了。

那时的邮件没有今天快。

8月16日,上海,国军陆88师在扫清了日军前哨阵地后,向虹口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发起进攻,日军凭借着坚固的防御工事和舰炮的支援,进行殊死顽抗。

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是一座钢筋水泥的堡垒建筑,非一般武器所能攻破;日军所占汇山码头一带大厦林立,易守难攻,使装备和技术都处于劣势的中国军队进攻难以奏效,战争呈胶着状态。

于是,陆军向空军求援。

8月17日,空军指挥部下达命令:五大队立即派机六架,各带五百磅炸弹一枚,轰炸上海虹口日军海军陆战队司令部。

操场上,全队肃立。大队长点到名的飞行员,统统出列。

阎海文没有被点到名,他是自己冲出队列的。

大队长愕然,跺脚:“阎海文,你想干什么?”

少尉军官阎海文啪的一声立正,报告词简短有力,强风带走嘶嘶哭音,细雨中,他站得像座山:

“长官,我是一个流亡者!我要把敌人赶出国土去,报我国恨家仇!”

其实,他只要说出“流亡者”三个字就够了,这不是三个字,而是三块铁啊,砸在每个人的胸口上。

大队长的眼睛红了,抬起头,操场上一片沉寂。悄无声响地,又一个飞行员出列了,接着又是一个,不到两分钟,所有的飞行员都已出列,跟先前被点到名字的飞行员排成了一列新的纵队。

大队长向阎海文点点头,无语而凝噎。

据说,阎海文是作为僚机随队出击的。

扬州到上海多近,不到三十分钟吧,他们就到达了目标上空。

敌人阵地上的高射炮火猛烈异常,连续不断的炮声,使天空像绽出朵朵大白棉花,在飞机的四周炸开来。

机身不时地震动着,阎海文和他的战友们迅速将机身半滚旋转成倒飞状,然后,垂直向下俯冲。

据说,那一天,数十万上海民众目睹了这场战斗。

他们从租界里跑出来,从棚户里跑出来,爬到国际饭店的顶楼,爬到外白渡桥的桥栏杆上,奔走相告,翘首以望。

六架飞机,三千磅炸弹几乎同时向敌人倾泻下去,全部命中目标。

上海人都乐疯了,他们大哭大笑,手舞足蹈。据说,一个酱园店老板搬来了两坛绍兴加饭,让路人痛饮,他自己则坐在外白渡桥的桥栏上,一口气喝了两斤黄酒,乐极生悲地掉到了河里去。

一个黄包车夫把帽子扔到了天上去,帽子落下来时,他高高地举起双手去接,一块弹片飞过去,他的一只手掌怎么也找不到了!

杭州有没有人看到这场空战?我母亲说有。

她看到了。苏姑娘也看到了。

当然,严格说她们不是看到的,而是听到的。

那几天,母亲天天关心战事。笕桥机场里,我父亲的部属和学生多的是,他们对母亲不保密。母亲问,今天打哪里?他们说打上海,黄浦江上空。母亲问,几大队的飞机?他们说五大队。

五大队?母亲不能不立刻去告诉苏姑娘。

母亲到弘道女中,铁门紧闭,母亲嘭嘭地敲门,门房老头儿打开铁门上一个小洞洞,老头儿问清她找谁后说,学校怕空袭,放假了,你去石贯子巷家里找她吧。

母亲到了石贯子巷,苏家的门也紧关着,母亲风尘仆仆,脸上的汗水和土灰拌合在一起。一个用人朝她看一眼,立时把开了一条缝的门也关上了,他冲着我母亲说了两个字:没钱。

母亲深感屈辱,倒退了一步,咬咬牙,高喊一声苏姑娘。

苏姑娘跌跌撞撞地从家里跑出来,说,是伯母啊?是不是五大队到了笕桥机场,是阎海文叫你来的吗?!

我母亲和苏姑娘听机场的人说,敌军的高射炮弹打中了我军一架飞机,飞行员被迫跳伞了。

母亲看到苏姑娘的身子摇晃起来,像被斧子砍倒的树木一样倒下去,母亲赶紧扶住她。母亲说:

“不会是阎海文的,肯定不会是他。”

为什么不会是阎海文?母亲说不出理由。苏姑娘听了她的话却重新睁开了眼睛,明明知道母亲的话毫无根据,她却噙着泪说真的吗,真的不会是他?

机场上的宪兵听了她们的话感到不舒服了,走过来批评她们说:

“不是阎海文就是‘李海文’、“张海文’嘛,总归有一架飞机被击落了,一个飞行员跳伞了!都是国家用金子堆出来的飞机和飞行员哪,轮到哪一个不叫人伤心?早知道你们这样,就不把这消息告诉你们了。”

母亲的脸红了,很惭愧地低下头,苏姑娘默默地揩眼泪。

其实她们的预感一点没错,跳伞的飞行员正是少尉阎海文。

他是在飞机被击中即将坠落时跳伞的,飞机在半空中炸裂了,他被震昏过去。

睁开眼,双眸凝望灰色的天穹,猩红的、布满着泡沫的嘴唇嚅动一下,想起了苏姑娘。

口袋里有一封信是写给她的,一封遗书。上机前写的,寥寥数语:

凯旋而归,去杭州看你;若有不测,愿你找个新人,白头偕老。

那个时代的人很现实主义,也很浪漫主义。

一道闪光,照亮了日暮黄昏的天穹,机枪声哒哒响起,阎海文蓦然惊醒。回首,小土丘下晃动着钢盔刺刀,他愕然。用力地将嘴张了几张,吐出一口淤积在口腔里的血痰,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手拉脱降落伞的带纽,一手拔出腰间手枪。

“活捉支那飞行士!”

“支那飞行士投降!”

他苦笑,真是想不到的结果啊,跳伞跳到日军的阵地里来了。

有一个连的敌人吧,从三面包围上来。一个指挥官,是上尉还是少佐?一边叫喊一边向他打着手势,示意他放下武器,把双手举起来。

他知道举起双手,这条命就保住了。他无言。

脸上掠过一丝痉挛,一只手放到胸前,真有点后悔,上机前没托人把这封信寄出去。

日军以为他动摇了,指挥官一挥手,一个连队停止进攻。指挥官脸上露出诱惑的笑容。

阎海文缓缓地举起一只手。

“啪”的一声,日本军官仰天倒下。

一个连队的日军都呆住了。大地打了一个寒噤,指挥官翻一个身,从土丘上滚落下去。

“啪!啪啪!”又是几声枪响。两名士兵应声倒地。

“卧倒!”一名军曹大喊。

活着的士兵一齐卧倒了,一齐扣动扳机,阎海文也卧倒了,躲在一只沙袋后面还击。一名日军翻译从指挥官的尸体下面抬起头来继续喊:

“投降吧,否则死路一条——”

他的喊声戛然而止,一颗子弹打进了他的喉咙。与此同时,阎海文跳上了沙袋。

战地刹那间寂静无声,一百个枪眼都对准了他的胸膛,谁扣动扳机还不是一回事?

他们看着他把手枪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他们确信,枪里只有一颗子弹了。

他们犹豫着,还要抓活的吗?他们还能抓到这个活的支那飞行士吗?!

他们听到他高喊了一声:

“中国无被俘空军!”

然后,像座山,一下子陷进了地里。

听说跳伞的飞行员果然是阎海文,苏姑娘当场就昏死过去了。

当时,阎海文殉国的消息还未证实。

石贯子巷的墙门为我母亲洞开着,曾经将我母亲当成叫花婆的用人谦卑地弯下了腰,引她进客厅。绸庄老板拱手相迎,称我母亲为夫人。

“夫人,可否陪贱内与小女走一趟?”

母亲问绸庄老板:“去扬州还是去上海呢?”

绸庄老板脸膛微微发红,浓眉微蹙一番沉吟说,先去上海吧,搞清楚生死再说。

母亲问他,生将如何死又将如何?

老板一抖,杯中的茶泼湿了长衫,旋即平静下来,一句话,令整个墙门微微摇晃:

“生,登报招为东床;死,全家为其戴孝。”

苏姑娘由她母亲搀扶出来了,她母亲的眼睛旁也有一圈黑晕,眼泡皮红肿。她母亲向我母亲作个揖,我母亲赶紧还礼。她母亲说:

“我女儿缺少家教,让你笑话了。”

我母亲捂住脸,泪从指缝间溢出。

她们上了火车,车上全是去慰问抗战将士的人。他们唱歌,唱得一火车热血沸腾:

八一四,西湖滨;

志航队,飞将军。

怒目裂,血飞腾;

振臂高呼鼓翼升……

车到松江站,报贩上来卖报了,刚出来的《大公报》,我母亲掏钱买了一张,一看,脸变成一张白纸。

“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白川大将在汇山码头向全体海军陆战队员训话:‘过去日俄战争时,大和民族勇敢不怕死的精神安在?现在已被中国的阎海文夺去了!’”

母亲不敢朝苏家母女看,她踉踉跄跄地走出去,走到车厢连接处。她听到月台上也在唱:

我何壮兮一挡十,

彼何怯兮六比〇;

一声传捷,

举世蜚声。

……

发扬民族的力量,

珍重历史的光荣……

报贩在月台上叫喊:

“最新消息啦,最新消息!空军二大队中尉飞行员沈崇海驾机撞沉日军旗舰‘楚云号’,成为‘阎海文第二’啦!……”

两军对垒,国军阵地上忽然飘起一面白旗。

日军哗然,有的放下刺刀,有的手舞足蹈,指挥官拿起望远镜凝视片刻,大叫一声:“八嘎!”

不是投降的白旗,而是白色的招魂幡,幡下站着一个姑娘,两位妇人。姑娘披麻带孝,白色的头巾在飘荡,白色的腰带也在飘荡。

姑娘往日军的阵地走去,她的母亲拉不住她,我的母亲也拉不住她,国军的指挥官更拉不住她。看到对方的指挥官放下了望远镜,国军指挥官嘶哑地下达命令:

“准备掩护!”

机枪手把指头紧扣在扳机上,迫击炮手将炮弹举到炮口。星星点点的水洼,像一只只悲哀的眼睛。积水里映着冷冻起来的天空,一条黄浦江都屏神凝息了。

日军翻译走出了战壕,指挥官跟在他的身后。沉寂中,我母亲说,她看到他握着指挥刀柄的手在颤抖。

他翻着不可思议的眼珠子,撇开翻译,直接跟苏姑娘对话了:

“你的,阎海文的未婚妻?要回他的尸体?……”

苏姑娘点点头,风把她的秀发使劲掠向后面,她那颗美丽的悲伤的头颅长时间地垂着,直到日军指挥官脸色铁青地从牙缝里挤出个“不”字来。

“为什么‘不’?”姑娘抬起头来责问他,冲过去,逼得他后退了,“什么大和民族?你们难道没有亲人,没有妻子儿女吗?!……”

两位妇人冲上去了,把苏姑娘拉回来。苏姑娘挣扎着,婴儿一样无力地倒在她母亲怀里。

日军指挥官和翻译一起跳回战壕。枪声从两边阵地同时响起。

子弹从她们的头顶呼啸而过,两军士兵都把枪口抬高了几寸。

傍晚,整座城市传播一条新闻,报贩们拿着油墨未干的晚报在大街上喊:

“日本人发布新闻啦!他们准备对阎海文厚加葬殓,并在墓前立碑啊,上书‘支那空军勇士之墓’!”

1937年10月,日本东京新宿区举办了一个“中国空军勇士之友阎海文展览会”,展出阎海文的飞行服、降落伞、手枪子弹带等遗物。

遗物中有半纸信笺,大阪《每日新闻》驻上海特派记者木村毅化在通讯中十分惋惜地说:“‘若有不测,愿你找个新人,白头偕老’——这显然是写给在阵前索要勇士遗体的那位少女的,但不知该少女现在何处矣?”

除了我母亲,谁也不知道她就是杭州弘道女中的苏姑娘。石贯子巷的街坊们也不知道。他们只看到苏家人戴孝,不知为谁而戴,日本人打来了,大家逃难,谁还有心思打听这些事呢。

那时候,已经天天有人戴孝了……

再后来,我母亲也逃难离开了杭州。

十一

阎海文殉国三十周年了,1967年8月17日,母亲关上门对我说:“烧了吧,把这张照片烧了吧。”

我抖瑟瑟地擦亮一根火柴,缓缓移近他,巷里,一队红卫兵高喊着无产阶级革命口号,雄赳赳气昂昂地向我家走来。我木然地看着阎海文再次腾空而去。

消失了,永远地消失了。

因此,中国人民解放军出版社去年出版的《抗日战争国民党阵亡将领录》上,没有他的照片。

短篇小说《中国无被俘空军》,作者张廷竹,发表于《东海》1993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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