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雨
一直以来,清明节对我没有什么特别意义,父母公婆健在,兄弟姊妹安康。偶尔听同事们谈起,知道这几天是“交通拥堵,亲人团聚”的日子。
父亲少年离家,只身分配到武汉工作,和家人聚少离多。我在相片上见过奶奶,年轻时长得很美,在我爸很小的时候就去逝了。爷爷是著名的经济学教授,去世时隆重的追悼会被拍成录影带,爸爸拿回家放给我们看,虽然只见过一次面,我还是忍不住痛哭了一场。那一刻,知道了血缘连着心。
爷爷奶奶的墓地在苏州,心里很想去给老人家上坟,一直没机会去。我问过母亲,为什么不给外公外婆上坟,她说不信这些,人应在生前行孝,死后再去行孝没有意义,等她死后要我们随便找棵树把骨灰埋下,和雨露同眠随树木生根。
现在,我弟长眠于台湾的那片海,在珠海的墓地里放着他的袜子和领带,还有从台湾苏花公路上取回的一杯土。清明时节里,弟弟,你那里下雨了吗?
武汉的清明节,冷风夹带的降温和降雨,把几天来的阳光明媚涤荡无存,窗外凄风苦雨,屋内人欲断魂。自从失去了弟弟,父母再没有欢笑,清明时节里,老人想念弟弟的心情可想而知。
家人心里流淌的思念,化作今日的清明雨,纷纷扬扬地落下。
我的女儿咪咪,患有先天性发育迟滞和智障,懵懂的她不知道舅舅已远去,每次见到外婆总是执着地问:“什么时候到珠海看舅舅啊”。这是她为数不多的愿望里经常出现的一个,不管是舅舅出事之前,还是出事之后,什么时候想起来就什么时候问,一如既往地念叨。我的回答总是千篇一律:“等以后再说”。她问的次数多了,有时候我不理她,她可怜巴巴望着我,宽慰自己说:“那等以后再说好吧,妈妈”。我知道每次听到咪咪的提问,母亲的心在流血。我偶尔制止她说,过不多一会儿,她小脑袋想起来又问一次。后来我发现,越不让她说的话,越加深她的记忆,她会经常性的反复提起。我的女儿没有思想,只有记忆。
记忆里每年舅舅回来给她带礼物,领着她和全家出去游玩,许诺以后带她去珠海玩。小小的她曾经去过珠海看舅舅,那段时光带给她无比的快乐。每次舅舅走后,“到珠海看舅舅”是咪咪简单而固执的期盼。
咪咪絮絮叨叨的期盼,化作今日的清明雨,纷纷扬扬地落下。
回想起从台湾接弟弟回到珠海,拱北中旅为他召开的追思会上,三百多名员工身着黑色衣服,全场哭声一片,每个人手执鲜花放在他巨幅遗像前,每个人流着眼泪向我父母致意,一个游客握着母亲的手泪如雨下。追思会结束时,员工们在会场的通道两旁,排成两道黑色人墙,夹道目送着我父母离开。肃穆的队伍一直排列到过道里、电梯旁,走出电梯,黑色的人墙延伸到大街上,延伸到接父母的轿车旁。
记忆中弟弟同事们真诚的泪水,化作今日的清明雨,纷纷扬扬地落下。
珠海那个城市里,生活着弟妹婷婷和她的家人,柔肠寸断的牵挂,化作今日的清明雨,纷纷扬扬地落下。
台湾苏花公路的那片海,可是飘落绵绵雨?珠海仙峰山墓地,你的墓碑前,可是飘落绵绵雨?
清明雨纷纷扬扬地落下,落在大海里,落在山坡上,落在天堂里,那是亲人的思念,是咪咪的期盼,是同事的祝愿,是婷婷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