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祭奠
六年前的一个夏日,武汉下了一场雨,空气湿湿的闷得很。一路奔波来报到,忙了一天,父亲走后,一个人疲乏的趴在椅子背上,懒洋洋地瞥着走道上来来去去的人影,昏昏沉沉仿佛要睡着。这时面前出现了一个胖胖的影子,眉毛浓密就像后山的树林,下巴上的胡子也颇为茂盛,像极了地里的野韭菜,眼睛明亮如清秋的湖水,一笑,脸上的肉挤向两边,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仿佛林荫里漏下的一片阳光。你伸出手来,“你好,我叫林靖源”,我心中一乐:这哥们挺逗。生活中总有一些人,第一眼看上去就挺顺眼,而这样的你,自然很容易成为朋友。
那是一个春天,我们去九峰山春游野炊。你一个人炒了所有的菜,你带领大家冲上周围最高的那个山头然后从完全没有路的那一面下山,直到黄昏,飞鸟都藏进了山林,才慢慢离去。夕阳里的四月天,暖洋洋的,落日近西山,拉下长长的影子,投射出你热情洋溢的青春。
那是一个春天,我和你骑车环游东湖,小风悠悠吹着,阳光暖暖的晒着,感觉飘飘然舒爽。却不料路旁冲出两条狗来,一条扑到了你的腿,一条扑中了我的破车。我很着急的去检查你的伤口,却不料你只是笑着说,没想到韩东冬(人称狗哥)也敢咬我!我俩哈哈而笑,微风里的湖水哗哗哼着豁达的歌谣,夕阳里的波光粼粼闪着乐天音符。
那是一个春天,你和我去武大外语系的楼里听法国留学的讲座,当时你的女朋友学法语,而你早就有出国留学的打算。讲座之后,我们骑着小破车在武大的山林间奋力穿行,在路边散步的老奶奶一脸惊诧,这俩小子,有劲儿没处使是么!珞珈山的屋檐飞入云天,那是你高远的理想;珞珈山的银杏笔直不弯,那是你执着的爱情。
那是一个春天,你在宿舍走道尽头的窗前和妈妈通电话,忽然闻到一股味道,然后挥手打掉窗台上强哥的阿迪王,然后继续着你的谈笑。整个走道里都充满了家的温暖,大家都说,你是个孝顺的孩子。
岁月匆匆,滴滴答答,一个又一个美好的春天悄悄的就这样流去。而这个春天,细雨纷纷的清明,一切原本应是美好的,却处处弥漫着透心的伤感。我们要一起到郑州去看你。强哥肥林从上海,我和瘦子从武汉,狗哥从洛阳,朋友啊,我们来的迟了!和瘦子坐上从武汉到郑州的火车,穿过几个长长的隧道,眼前突然开阔就进入了河南。一片片绿油油的麦田,没有边际,安详的农居屋前,开放着紫色的花朵。青山渐淡,远景辽阔,环顾像在寻找着谁,朋友啊,这不正是你回家的路么!
来到郑州,五个老友相聚,免不了亲热问候。买了点水果和小礼品,来到你的家里,叔叔,阿姨,小叔,都在,他们说明早带我们一起去看你。这本该是一个和谐美满的家庭的。从家里出来,我说,叔叔的两鬓已然斑白,阿姨的银丝又多了好多。狗哥没有说话,从兜里摸出几根烟来。四月四日,清明节,正好也是我24岁的生日,怎么,朋友啊,我大老远的跑来,你不祝我生日快乐?
第二天清早,下起了雨,阿姨说,在郑州下雨不多。车在雨中飞驰,房屋渐次变矮,道路愈显空阔,旁边的树木也越来越繁密葱郁。忽然转了个弯,一条蜿蜒的上坡路来到眼前,开始上山了。近了,近了,空气骤然粘稠了起来。心中无数次想象你沉睡的地方,即将出现在我的眼前,心头的凄凉与惋惜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连喘息都变得困难。下了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些年岁较老的墓,两旁的柏树已然高耸,枝叶上流淌着忧伤的雨水,摇摇摆摆在向这个世界挥别。雨中的墓园,空旷,悠悠雨丝缠绕着两个世界的呼吸与情感。转一个弯,下两段台阶,来到墓前。雨打湿了你的墓碑,闪着冷冷的光,唉,再不是那个阳光灿烂青春洋溢的你了!阿姨早已泣不成声,呼唤着你的名字,把水果摆在你的面前,多么希望你能像从前一样,抓起来吃出一顿声响。我们默默的把花摆好,静静的立在你的面前,你知道我们来看你么吗?我看到了你的照片,白色的西装,笑容阳光般灿烂,一如初见的那个夏天。我不忍直视那张笑脸,浓重的雨雾扑面而来,一个曾经的你在记忆里回放。阿姨还在哭泣,叔叔也已哽咽,那是对你深深的怀念和爱怜!强哥代表着能来不能来的朋友们和你说着话,讲述着曾经的种种过往。再忆往昔,俱是欢颜;雨滴心头,令人伤怀。狗哥弯下腰来,伸手想要摸一摸你,我顺着他的手看到了旁边栽种的小柏树苗,它们是那么的年轻,浑身都是活力,头顶直指天空,它们将会在风雨中生长,在岁月中成熟,而你,本该像它们一样,在大好的时光里撑出一片美好的天空的。
眼泪终于没能忍住…
朋友啊,我们向你鞠躬,那不是作别,那是陪伴。往回走的路很长,山上的台阶很高,好似没有尽头,感觉像踩在云朵上,却分明听到了山谷里沉沉的回响。下得山来,邙山脚下是黄河,水面一片云烟,河水载着时光和往事向远方流去,带走了尘世的烦扰,带走一了切的压力和不快。黄河之水激荡,牡丹之花烂漫,一如你走过的年华;邙山之石肃穆,松柏之枝静谧,愿你灵魂在此安息!
离别的时间还是到了,叔叔阿姨小叔小姨都来送我们,回首看他们在风中冲我们挥手,一种心碎的感觉无法抑制,我们忍住泪水,把目光向上躲去,盯着他们头顶那一片天空。雨停了,天却还未晴,只愿阳光早日洒满这片天空。
坐上回去的火车,渐行渐远天渐晚,旁边的村庄树木和麦田已然模糊,朦朦胧胧一切都像从前。和瘦子回到学校,已经是晚上十点,这里还淅淅沥沥的下着雨,路上人很少,风把道路吹得更加空荡,我们两个人立在风雨中感觉有点孤独,只有一棵棵的树立在昏黄的路灯下。朋友啊,这一条条路都是你走过的地方,这一棵棵树都是你相处四年的老友,朋友啊,它们多希望仍有你的陪伴,好让这人间多出一份温暖!夜阑更深,寒风更紧,思念在风中乱舞,往事从记忆中翻起,那一个你依然是那样的清晰,所有的美好和感动,永远无法忘怀!
我们的好兄弟林靖源啊,我们都来的迟了!情谊无价,幽明难隔,愿你在天堂安好,愿你的亲人平安健康!(吕亚平,韩东冬,欧阳云,李有强,林东岳,章翔,白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