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蛮子,是原国营大通湖农场老职工们对老场长老红军尹保仁的称呼
尹蛮子,是原国营大通湖农场老职工们对老场长老红军尹保仁的称呼,蛮子意谓霸蛮之人。湖南人说的这“霸蛮”,含义颇为丰富,大略在:肯下死力,你说搞不得的我偏要搞,认定的事情再有困难再有危险也搞到底。王震将军称尹保仁为“猛子”,或许还不如农工们称的这“蛮子”来得贴切。
要说这蛮子有多蛮,农场老职工们传诵如神话,有说他是强渡大渡河十七勇士之一的,有说飞夺泸定桥他是打头阵的,有说他是用身上十八处枪伤换了十八枚军功章的,有说他搞“亲家母”(方言,情妇)处分一次摘他一枚军功章的……这些传说都不大靠得住,但以能见到的资料和来源比较靠得住的几件事看,此人确实有些霸蛮,可以说,这尹蛮子是升也缘霸蛮,降也因霸蛮。
尹蛮子湖南茶陵人,15岁跑到江西参加红军,17岁入党,20岁在红六军团任营长,屡建奇功,长征时曾率一个营全歼国民党樊崇甫部一个短枪营,缴获两百余支德造驳壳枪。后因割了一个误传命令的传令兵一只耳朵,降为战士。又因打得硬仗逐级提升,至红六军团十八师参谋长。南泥湾时期任三五九旅七一九团参谋长,毛泽东视察南泥湾,感觉招待他的饭菜颇有湘菜风味,问王胡子(旅长王震,毛泽东称其王胡子)这菜谁搞的,王胡子说团参谋长尹保仁带炊事班搞的,毛泽东端起自己的酒杯递给尹蛮子说:“听王胡子说你打仗不怕死,冇打过败仗。来,喝了它,继续发扬!”
到1957年来大通湖农场任副场长之前,职任兰州军区工程兵主任,虽然当时大通湖农场是副地级单位,但从副军级到地方副厅级,也是降了的。
按说,一个红军时期的师级干部,后来又参加过南泥湾垦荒、延安保卫战、中原突围、南下支队(毛泽东称二次长征)、解放大西北,这20年枪林弹雨,怎么着也有个少将军衔的, 这期间多次降级的具体原因没法考证,但这蛮子过于性情耿直脾气暴躁、不唯上不畏权、喜欢率性而为,肯定是其中主要原因。有两件事可见一斑。
来大通湖农场之前,尹蛮子到北大荒汤原军垦农场当过几个月场长,有天早上骑马赶八九里地不到五点钟就到了一个生产队,见队长还在睡大觉,举起铁锤敲响大钟,集合干部战士,把队长狠训了一通,还扬了马鞭子,只差没抽上。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时任湖南省农垦局副局长的尹蛮子在洪家坝农场蹲点,有天中午,到雷锋公社视察工作的省委书记张平化特意转道洪家坝农场看他,这蛮子正顶着烈日在田里插晚稻,有人喊“尹老,张平化书记来看你了。”他直起身子当着一大帮子人就对省委书记喊:“书记同志你好!来插插秧吧。”弄得人家一时不好应对。
扯散了,还是进入主体说说这蛮子在大通湖农场的几件事。
1958年春,尹蛮子乘一辆军用吉普沿堤去南县,途径临近南县河口公社的五分场二队时,见几头牛进入庄稼地肆意糟蹋,放牛的正面朝大堤背靠柳树坐在地上睡觉,尹蛮子让司机鸣笛,或许因为逆风,那家伙睡死了就是不醒来,蛮子掏出警卫员的大肚匣子甩手就是两枪,正着那放牛的头顶两寸树干上。(我哥说那看牛的叫谁谁,子弹头是谁谁挑走了,他和谁谁一起看过那柳树上的洞,说得有眉有眼,看来不假。)
是年5月,垦荒头年冬天尹蛮子带队围垦出来的北洲子,100余人的垦荒队搭几个简易工棚,德特-54、热托、斯大林-80、斯大林-100,十二三台拖拉机没日没夜耕翻,拖拉机手个个眼睛熬得通红,尹蛮子带警卫员打来麂子野鸭专门给拖拉机手改善生活,自己还亲自开斯大林-100耕翻。场长不休息,其他拖拉机手没有一个敢休息。垦荒队20天开荒一万一千多亩,当年全部播种冬小麦,收获时一片望不到头的金黄,那种大面积农田的气势,极大地鼓舞了农场职工。当时有人写歌“大通湖呀真正好,遍地黄金遍地宝”,农场传唱多年。
1961年秋,时任省农垦局副局长的蛮子回农场视察,当时正处于全国三年食品严重缺乏的第二年,农场职工家属因粮食不足营养不良得浮肿病的很多,还饿死了几十人。蛮子当即回河坝总场亲自在广播里向全场宣布两项措施,一是农场职工家属可以在农场已经完成收获的土地上复收,黄豆、玉米、红薯、花生,谁收谁得;二是农场职工家属可以借农场土地种一季蚕豆、油菜,每人最多可借地1亩,谁种谁收。这两项措施救了多少人的命呀!也只有这蛮子才敢这样做,这是那些心里没有百姓只有自己的乌纱帽的人做不来的。要知道,那个年代,随便定一条“鼓动群众侵吞国家财产”的罪名就够一辈子承受的。
1962年夏,东洞庭超出警戒水位,尹蛮子亲临北洲子东大堤指挥防汛抢险。南道河段出现洞涌,尹蛮子让就近的履带式拖拉机开去堵洞,那拖拉机手畏畏缩缩,尹蛮子一把扯他下来,自己开拖拉机上去堵,不远还有两台拖拉机见尹局长亲自开车堵洞,也突突突赶过来。无奈险洞太大,堵出口是根本堵不住的,大堤已形成溃口,一下子扯开两丈宽,两丈多高落差的洪水,咆哮着奔涌倾注垸内。尹蛮子一身泥水爬上岸来,要过旁边武装人员的手枪,“叭叭叭”三连发,大叫,船只一条也不能跑。迅即组织了十几条船,高喊:“共产党员革命干部随我下!”年届五旬的省农垦局副局长带头跳上第一条船,随洪水跌入溃口,大船完全没入水中才冒出来。这十几条船抢救了成百上千的遇险群众,这是冒死救人啊,这蛮子!
余生也晚,小尹场长许多,也并无交往,以上所记也并没有亲见,将这篇《尹蛮子》归入“故人往事”,言为“故人”,稍嫌牵强,却也不完全虚妄,我与尹场长是有过一面之缘的。
那是1969年初夏,星期天到农科所棉田薅草挣工分,太阳已经西下,那块地还有一大截没有薅完,正是精疲力竭肚子闹情绪时,漫天飞舞的牛虻也来光顾了,这时,迎面走过来一小老头,五短身材,一身黝黑,小平头,大汗衫大短裤,脖子上挂了条毛巾,也没带斗笠草帽什么的,以为是农科所的带工。小老头走过来要过我的锄头自己薅上了,边薅边问:“没上学?”“星期天。”“薅草蛮里手嘛,常下地?”“嗯。”“小孩子爱劳动,好!”正纳闷呢,什么人啊?一个干部模样的人骑单车飞奔过来了,老远就喊:“老场长啊,您在这儿呢,叫我们好找。”现任张场长有两个孩子跟我同学,见过,我一下就明白过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尹蛮子。
后来还见过两面,但那只是远距离瞅着。一次是1970年夏在二分场七队双抢,尹局长从田间过,很多人喊老场长;一次是1970年冬修北洲子东大堤,尹局长视察大堤全段,局长一路走过,群众一路欢呼。
一个在大通湖农场任职仅三四年的领导,能够多少年后还让那么多人崇敬和怀念,良有以也。
是以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