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七回首
回望在家为父亲办理后事的时候,自己除了哭就是哭,都不知道还要干什么。送去火化,扶着包裹着的尸体一路嚎到殡仪馆,眼睁睁看着父亲一刹那就化成了灰烬,那个伤心啊!姐姐还说快去看看,单个火炉是可以进去看的。选单个火炉是想给父亲留一具完整的尸骨。不是为了能看到怎么把人烧成灰的。当时傻呼呼的一头撞进去,两眼一黑,幸好有人搀着没有摔到。大骂姐姐,不是你亲生父亲你是不心疼的,你怎么好叫我去看呢?把姐姐气的无语。弟弟妹妹都一个劲责怪我。姐姐虽非亲生,但她孝敬父母没有比我们逊色。姐姐确实很好,在我们四姐妹眼里,不是姐姐,就象是母亲,我们是她从小呵护着长大的。这下把姐姐伤的不轻。真是雪上加霜,痛上加痛。
父亲去世的第一个晚上,我们三姐妹抢着去为父亲守灵,心里还满怀希望父亲可能还会醒过来,父亲您还没有跟女儿说过您要走了。记得奶奶临走前我去看她,是跟我说过的,奶奶说:我要走了,以后就不要来看我了。奶奶活了九十五岁,一生无病无痛,临走的前天还坐在门口晒太阳,奶奶跟叔叔说:扶我躺到床上去,我要回去了。你去把你大哥叫来。父亲到金华去开会,隔两天回来才去,奶奶等了两天,没吃没喝也没睁眼,我父亲一到,叫了两声。奶奶睁开眼看了看就去了。父亲您还没等到我们来,您怎么可以自己就去了呢。这个灵堂是公家的,人死都放在这,从小到大,连白天都不敢去,每次人死了,都能听到那恐怖的“鬼叫”声。小时候还曾被吓的生病发烧。今天晚上我们三姐妹坐在这竟然一点都不害怕,也没有听到那恐怖的叫声。因为父亲有您在这,是您给了我们安全感。邻家洪大哥非常尊敬您、崇拜您,他非要跟我们一起来守灵。他今年也七十六岁了,他知道您生平的许多事迹。这一晚他给我们讲了许多您的不平凡的故事。讲了您年轻时英俊潇洒,威风凛凛的骑着高头大马,两排警卫兵胸前扛着枪护着您荣归故里的情景,这种情景我们在电视里看到过,可以想象,您当时是何等的风光。讲了您为人做好事,感动的人家非要把女儿嫁给您,您是有家室的人,您的妻子是伪县长的女儿,已经生了孩子,小舅子是宪兵队大队长,可人家不管,那年代是可以娶几房妻妾的,听说这个妻子家是资本家,也为您生过一男一女。这次没请他们来,您会不会很遗憾?因为我们也不知道他们在哪?还说了您抗日战争中几次受重创,死里逃生的故事,还说了您文化大革命中,受尽屈辱,宁死不屈,忍受了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他连说着敬佩,他说他一生中没遇到让他敬佩的人,他就敬佩您,对您充满敬意,他说明天还要来守灵。说着说着天很快就亮了,我连忙起身摸了摸父亲,腿脚僵硬、全身冰凉,不得不相信父亲真的去了。除了哭还是哭还能干什么。但哭又有什么用。
看着父亲下葬,心里只有一句话: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千年不复朝,贤达无奈何。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这就是现实的写照啊!送葬回来,到各家去跪谢,多谢乡里乡亲,远亲不如近邻,以后老母一人在家,还望乡邻多多照应。村里举足轻重的人物权哥说:你们姐妹情真意切,又个个都很孝顺,我一生都没流过眼泪,今天眼泪都被你们搞出来了。你们放心,你们不说,我们乡里乡亲的也都会照应的,人心都是肉长的,你父亲确实是个好人。活了九十一岁,也已经年高寿德了,节哀吧。
父亲出殡的第二天是农历九月二十七,道士说今天你们可以去抢七,其实今天才是父亲去世的第六天,按着那里的风俗,吃过午饭,把父亲所有的衣物全部挑到坟前去烧,妈妈说给她留下一套西装吧,她自己要摸摸看看,我父亲一生爱干净,要整洁,很注意形象,出门从来都是西装领带白衬衫,八十九岁时腿脚不方便,还要拄着拐杖去镇里买西装。可惜这套西装买来都没怎么穿过,妈妈说要留下做个纪念。弟弟说他也要留一套,外孙女说把外公的二胡给她,孙女说把爷爷的京胡留给她,把外公的口琴留给她……父亲您心爱的东西您晚辈要留下做个纪念,您不会介意吧!
要走了,一一的跟众人告别,与娘说的时候还没什么,就觉得跟平常一样,但我一跨出屋门,心里满了,只觉得这一走,我真成了无根的浮萍,这个村子,扯着我最紧、最韧最牢靠的那根线没了,我这以后可怎么回来?怎么进这个没有了父亲的家?心里的酸楚满了,眼里的泪水也就止不住又来了,上了车,熟悉的景色渐渐远去,我的心越发的悲凉起来!在这时,我深切的感觉到了孤单,深入骨髓的孤单,心里的那个天空已经塌了,我的背后已经空荡荡的没有了依靠,潜意识中退路已经切断,现在的我,心没有了安全感,孤零零的飘荡在这世间!
也许父亲在每个人的心头都是这样的一个位置:他就是那远处的一座山,虽然可以和自己有段距离,但放眼望去,只要能看到,那心就是安稳的,如果看不到,那整个世界就没有了支柱,瞬间崩塌!
回到家,先冲了个热水澡,又喝了一杯红糖水,才使身体暖和起来,躺在沙发上,静静的,连话都不想说。心思沉了下来,才发现,心里满满的都是悲哀,心上被划了一刀,悲哀汹涌的流淌出来,充满了整个心房,使我无力进行任何的表达!
原本以为,失去父亲的时候应该是最痛苦的,为父亲办后事应该是最难熬的,实际上,那个时候,有许多的人陪在身边,触目所及,俱是亲人,心空荡荡的,只知道哭,到并没有太多的感觉,等到了只有自己的时候,才发觉,心受了伤,疼得全身都麻木了,但却无力包扎!以前也说心疼,也不过就是一个形容词,稍稍的心里憋闷了,就用上了,过一时半刻,也就好了,却从来不知道,真正的心疼,是心上有一个伤口,伴随着每一次心跳,都要让你痛彻全身。所谓的撕心裂肺,以前没体验,不知道是怎样的感觉,现在也清清楚楚的了。都说子女是父母的心头肉,但父母又何尝不是子女的心头肉!眼睛转动间,每看到一样东西,都能想到父亲,想到父亲当时的情景,然后心上的伤口就更深一层,悲伤就弥漫全身,我无力挣扎!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只好让时间慢慢来疗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