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到天堂里的抗战胜利纪念章

——记平静慈祥的老爹

王中秋

 老爹姓王名绍武，字津波，1914年4月6日出生于河北省正定县牛家庄村，那是一个几几辈子都是极端贫苦农民的家中，兄弟姐妹7人，老爹排行最小；自幼温和可爱，因为家穷，老爹幼年懂事之后便在家干活，穷人家指望能有个读书识字的人改变命运，于是全家都同意让当时排行最小的幼郎去读书。老爹天分聪慧，读初小时，算术和语文便是全村第一；念高小到周围大村子五兴乡，成绩仍然优秀，常替有钱人家的孩子写字作文章，代他们完成先生布置的算术作业。老爹青少年时，在外面混不上饭吃的时候，回乡里的高小当教员，教过算术，可以见得老爹当年读书时学习确实优秀，乡里乡亲才会同意他做孩子们的小先生。

祖籍河北省冀中平原正定县，是有名的富庶之地，老爹常常引以自豪地说：“历史上的正定府出过三国时期蜀国名将赵云——常山赵子龙，为人做事，就要义字当先”老爹1931年2月，报考了河北省保定立第二师范，就是梁斌的小说《红旗谱》写的，那个学生们流血闹暴动的保定“红二师”学校。当时，考师范学校主要原因是穷孩子读书不收学费，每年能发一身衣服，还给点零用钱。因算术考试得了100满分，国文考得也好，被录取的上百人中，老爹排在的第68名入校读书，30年代初，孩子考进这样的学堂读书，穷人家应该是大喜庆事了，但是，家里只能给这个少年吃张两面混合的烙饼，就打发老爹踏上出远门的求学之路了。

1932年10月，老爹考入当时的河北军事政治学校。1935年后，在国民革命军32军任见习排长。在那个年代里，老爹做事稳重，待人忠厚，爱读书看报学习，尤其善于组织士兵训练和合唱抗日歌曲，毫无抽烟酗酒贪财赌博好色等等不良嗜好，渐渐地被共产党地下工作者注意，发展为中共党员。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深秋在河北省正定城家乡保卫战中，老爹和日本鬼子交手拼过刺刀，脚上被子弹打穿后留下有2寸的伤疤。后率部，在湖北与日本人作战历经大小二十余次战斗；伏击战中，缴获过日本人的机关枪和太阳旗，缴获的少佐指挥刀被老爹保存下来，抗战胜利后，成为抗日战争的纪念品；老爹长期身为我党地下工作者，一直是我党最著名的16位卧底人员之一，曾任国民党陆军总司令部作战处王启明的得力助手之一，1947年他们奉命调回解放区。解放后，前后陆续从解放军部队转业工作，之间保持私人书信密切联系，到最后去世。

1960年，我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语文老师布置的作文题目是“记×××人”，我选择了《我的爸爸》作为题目。我幼小的心灵里敬服自己的爸爸，作文的开始第一句话是“你只要看到我爸爸那慈祥的目光，你就知道他是一个平易近人的人”。作文里，我记叙了爸爸从小细致辅导我功课的情景；记叙了在考试失误后对我的宽容和教育；记叙了爸爸担任党委书记和厂长时，严格要求自己，带病工作后住院治疗，“病号饭”却省下让孩子们吃饱的事情；记叙了上级对爸爸工作“力争上游工作精神”的肯定和多次表彰。这篇作文一气写成，得到作文成绩的最高分97分，成了当年我们小学校毕业生中考背诵的范文。老爹当年对少年我成长的影响之大，由此可见一斑了。

老爹属相虎，老妈属相羊，爸妈年纪相差18岁，一婚到底，老夫少妻原配到白头——55年的钻石婚。老爹性情平和大度，个人修养好，老妈虽属羊，但年纪轻，所受的文化教育不如老爹高，小脾气如爆竹，多亏老爸的德性修养，整个家庭方得安宁和谐。老爸常自笑自嘲地说：“世上都是‘虎’吃‘羊’，咱们王家是‘羊’吃‘虎’，呵呵”。这话在我们兄妹当中笑传，算是老爹的人生经典名言了。

1984年2月，70岁的老爹经过上级批准，和母亲先后都办理了离休的手续。刚下来的那几年，老爹仍然参加整党工作，以整党联络员的身份到各单位。渐渐地，老爹退出了政治舞台，后来只能在老干部合唱团参加宣传演唱了，从“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游击队员之歌”、到“送战友，踏征程”等，还是那样投入革命热情。进入新世纪2000年，尤其是香港回归祖国后，老爹常念叨：不知道自己有生否能到台湾走一趟，看看当年和日本人作战还活下来的同胞士兵。最后的一年里，老人常在阳台上，看着自己的解放勋章和军刀战利品，念叨着：抗战胜利，已经快六十年了！但是，老爹没有活到抗战胜利60周年时刻，2002年3月5日老人安详谢世，终年88岁。

2005年8月，纪念中国人民抗战胜利六十周年那天，在国家为抗战人员发放抗战实力纪念章的时段里，老爹忽出现在我的梦里，平静地说：抗日战争我们是流过血的。从那以后，我几多梦见当年戎装的老爹，梦见老爹挥舞驳壳枪，指挥士兵战斗的形象。老爹生于清朝末梢，长在中华民国，经抗日战争，转解放战争，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进入北京。三个朝代的时间里，从冀中平原一个极贫困的农民家庭中走出来，经动乱，经战争，经运动，经改革，跨跃两个世纪；爱国爱家，成为全家老小衣食温饱之靠，苦度饥寒克服拮据之翼；无论环境顺逆，他总让自己孩子们多读书，多受教育，使子孙们的成长，有一个高的起点和较好的环境，着实让我等后辈敬服钦佩。

清明扫墓时，我们为天堂里的老爹，送去抗战纪念章和解放勋章。后，几回回梦里，见到的还是那个平静慈祥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