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波:山东人的骄傲
时间:2002年5月2日凌晨4时左右。
地点:深圳罗湖区新秀立交桥附近的三九太空月光城。
事件:娱乐城两个包房的客人发生口角,一方招来四名枪手向对方行凶,打伤一人;枪手行凶后逃窜,娱乐城保安奋勇追击,凶手最终全部被擒获,枪被收缴,然而,追击的保安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程波牺牲了,另有两名保安负伤。
牺牲了的保安程波,来自山东青岛胶南市,今年33岁,是一名退伍复员军人。
5月7日,深圳市委副书记庄礼祥看望慰问了追凶牺牲保安程波的家属,并代表深圳市委、市政府赠送了慰问金。他说,程波和他的战友是好样的,他们赤手空拳勇斗歹徒,在生死考验面前表现出保安应有的大无畏精神,为维护良好的社会秩序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和鲜血,正是有了许许多多程波等这样富有责任感的好保安,深圳才得以有今天的良好社会秩序。
5月9日,深圳为程波召开了隆重的追悼会。
战友眼中的程波
程波到深圳当保安前曾在部队当过兵,是侦察兵。5月7日,记者把电话打到了三九太空月光娱乐城,找到了娱乐城分管保安的副经理程传强,他是程波的战友,他回忆说,在部队当兵时,程波表现就非常突出,军事技术过硬,为人豪爽耿直,并且嫉恶如仇,连续多年被评为优秀班长,1992年复员后,回到胶南先后在数家单位打工。
程传强1993年复员时被招聘到深圳的一家单位,后来,程波也被招聘到深圳罗湖区的保安公司,二人又在同一个城市里打工,程传强是三九太空月光城夜总会分管保安的副总经理,而程波,也因工作成绩突出,被罗湖区保安公司任命为月光娱乐城的保安队长,两个战友又再度搭档工作。
事发当天,程传强和程波一起追击持枪歹徒,程波倒下去后,程传强第一个反应是程波中枪了,但不知伤势如何,程传强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无论如何也要抓住凶手,为程波报仇。等到所有的持枪歹徒都被抓获后,程传强才知道,自己的好朋友程波已经永远离他而去,枪弹正击中他的左胸,他当场英勇牺牲了。
程传强与程波都来自山东青岛胶南,二人是同一个乡镇出来的,是同乡又是十三年的战友,程传强说,程波是个好人,人很魁梧,讲义气。他往那里一站,让人感觉威风凛凛的,对不法分子是一种震慑,他曾两次徒手抓获持刀抢劫歹徒,你平时很难见他发一次脾气。说起程波的死,程传强一直很痛苦,他无法想象,自己的同胞兄弟眼睁睁地在他的身旁倒下,一直乐观开朗的程波,生命的旅程会突然在异地骤然而止。他是英勇的,面对四名持枪歹徒,他义无反顾地冲上去了,没有责任感的人,没有英勇精神的人,是不会这么做的。他要尽职尽责地维护公共秩序,保护人们的生命财产不受侵害,阻挡歹徒们的胡作非为。
程传强说,目前,程波的行为已被认定为见义勇为,深圳市有关部门要积极开展向程波学习的活动,并将申报程波为烈士。程波是目前活跃在深圳的数百山东籍保安的典范。然而,骤然的去世无论对家人还是对朋友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
枪击事件回放
程传强与程波携手并肩参与了整个追击过程。在回忆那英勇一幕时,程传强掩饰不住失去战友后的悲痛。
5月2日凌晨3时50分许,当时娱乐城的大部分保安已下班,都换上了便装。3A包房和3S包房忽然发生口角互不示弱,由于保安介入,人数较多的3S房的客人并没有占到便宜。两包房的某些人相互认识,事件开始时并没有恶化。随后,3S房有人离去。大约五六分钟后,娱乐城门口来了五六个行凶者,其中四人携枪。刚到门口,这帮人便连开五枪。一楼保安闻声急忙上前阻拦,两持枪者又拔枪向地面各射发两枪,至今门口的红地毯上还留有九颗子弹穿透的痕迹。此时3A房有一客人出来,被枪手抓住,其下体连中两枪,应声倒地。枪手随即逃离现场。
10多名保安上前急追,有些保安没来得及再穿上防弹衣,程波也没穿防弹衣便率队急追。四名枪手一边逃跑一边开枪。追到距娱乐城门口50米远的绿化带处,保安刘洪海脚部中枪倒地。随后追至新秀立交桥下。四个枪手并排向追来的保安扫射,一共开了七八枪。保安孙金顺大腿内侧中弹倒地。四名枪手继续边打边跑,其中一人大喊:“你们不要追,谁上来打死谁。”
之后,保安们便追至新秀立交桥的辅道上,奔跑中,枪手连开四五枪。在黄贝岭村委门口,程波左胸中弹。程传强说,“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倒下了。”
这时,枪手有的没子弹了,有的枪卡壳了。一保安上前将一枪手的枪夺过来,并抓住了他。随后,第二名、第三名枪手相继被擒。最后一名枪手被抓获时,枪中还有四发子弹未打出。巡警赶过来后,保安将缴获的枪支交给了警察。
歹徒被抓获了,然而,保安队长程波却永远地去了。人们还没来得及品味歹徒全部被抓获的喜悦,就为程波的离去震惊了,那罪恶的一枪正打中程波的心脏。
四名持枪行凶者的身份已初步查明:其中一名为香港籍男子,一名为黑龙江籍男子,一名辽宁人,一名河南人。
目前案子仍处于侦查阶段。5名嫌疑人已被抓获。
程波一家人
事发时,正是“五一”长假的第二天,程波的妻子严慧专程带孩子到深圳来看望他,结婚近十年来,夫妻二人一直是聚少离多,难得有时间温馨相聚,骤闻程波离去,严慧当场就昏厥了过去。
“五一”晚上10点多钟,严慧和儿子还结伴到程波工作的地方玩了一会儿,之后,母子俩便回房间睡觉了。没想到仅仅五六个小时之后,她再也见不到丈夫,孩子再也见不到父亲了。
记者赶到胶南市程波家中时是5月8日上午9时,冷清的家中堆着一些杂粮和纸箱,家人用程波打工的钱办了个小商店,挣点零花钱艰难度日。程波家中的堂屋墙上高挂着程波和妻儿的婚纱照,那是去年五月拍的,照片上,程波和严慧都笑得很灿烂,当时他们恐怕都没想到,那是他们小两口最后的一张合影了。看着照片,程波的姐姐泣不成声。
程波的父亲和姐夫在事发当天就赶到了深圳。据程波的姐夫讲,5月2日早晨7时多,他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说程波死了。他和岳父立即坐上12时的飞机赶来了。
程波的父亲今年已61岁了,自从他到深圳后,程传强一直陪伴在他的左右,生怕他再有什么闪失。程传强说,自从知道儿子死后,老人一直沉默,在沉默中悲伤着,他很坚强,但也曾多次失声痛哭。记者想电话采访他,但程传强婉拒了。
人生三大悲,幼年丧父,中年丧偶,老年丧子。现在,程父的心中肯定有着难以言表的悲伤。程传强说,程父刚下飞机,就直奔深圳市的法医鉴定中心,在那里,身为老党员的程父见到了自己唯一的儿子——早已停止了呼吸的程波,胸前的血渍刺痛了老人的心。
记者在随后的采访中了解到,程波的妻子一直昏迷,仍在挂吊针,作为老朋友,程传强说,别打扰她了,让她好好地静一静,善意地替她婉拒了采访。
程波只有一个姐姐,自从出事以后,人们怕母亲受不了刺激,都在瞒着母女俩,连程波的姐夫陪父亲到深圳,都没对母女俩讲具体的原因。
然而,真相终归是无法长时间隐瞒的。在程波父亲和姐夫二人赴深圳的第二天,程波的姐姐看到了当地的报纸上登载的一条消息,上面写着来自山东的保安程波中弹死去,当时她就懵了,然而,她还抱着一丝的侥幸心理,想那可能是重名的,程波怎么可能会死呢?然而,消息中又确实说程波死了,并且还提到了程传强。程姐知道,程波和程传强是很好的朋友,二人是战友,如果一个人的名字重了,有可能,两个人都能重名吗?她心沉到了冰点,知道死去的程波肯定是自己的弟弟。
她不敢告诉母亲,她怕母亲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毕竟弟弟是父母唯一的儿子,他的突然去世,这一事实对老人来说实在是太过残酷,她不敢面对母亲。
记者赶到胶南市程波家中时是5月8日上午9时,而当天清晨7时,程母已在亲戚的陪伴下,赶往青岛搭乘飞机赴深圳了。记者无缘与程波的母亲见上一面。程波的姐姐说,她安慰母亲,说程波受伤了,想见妈妈一面,母亲就坐不住了,想赶快到深圳去看看儿子。
亲朋邻居们都知道这个消息了,他们都小心翼翼地回避着与程波与死有关的话题。程家门前比较宽敞,看得出这里是村民们经常聚在一起谈天说地的地方。记者看到,这里坐着五六个中年妇女,却都沉默不语,小孩子的嬉戏也会被她们制止。她们在用另一种方式对程波的死表示哀悼。
程波在家里有个小卖部,以前是严慧打理,严慧到深圳后委托程姐照顾。说起弟弟的死,程姐说她真是不敢想象,弟弟还那么年轻。她说,父亲是反对程波去深圳当保安的,他说那里不安全,保安行业不好,可是程波坚持年轻人该闯荡一番,硬是到深圳去了。
程波是家中的支柱,他用打工的钱开了一家小店,平常由严慧照看,现在程波去了,撇下了老爹老妈、年幼的儿子和年轻的严慧……说着说着,程姐便说不下去了。
望着程波曾经生活过的这个地方,望着骤然变得冷清的程家,望着孤立无援的程姐,记者也忍不住落下了眼泪,掏出身上仅有的钱款送给了程姐,权作对死难者的哀悼,对生者的慰藉。
告别程姐,从程家走出,回首望去,一个普通的农家,程波正是从这个普通农家走出来的普通青年,然而,他在持枪歹徒面前表现出来的凛然正气,却让人油然而生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