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生父胜似生父 瞿秋白女儿的深情回忆
“鲜花献佛”
瞿秋白一生有两次爱情。第一个爱人王剑虹,是著名作家丁玲在上海大学的挚友,一位聪慧的时代女性。1923年瞿秋白与她相识、相爱,不到半年即结合。遗憾的是,结婚仅7个月,王剑虹就因患肺结核去世。
杨之华1900年出生于浙江萧山,是家道中落的绅士门第小姐,当地出名的美人。20岁时,她和浙江有名的开明士绅沈玄庐的儿子沈剑龙相爱成婚。沈剑龙喜欢诗词、音乐,但他和朋友一起到上海后,经不起灯红酒绿的生活引诱,堕落了。此时,杨之华已生下一女,便是“独伊”。
1922年,杨之华只身跑到上海,参加妇女运动,认识了向警予、王剑虹等人,并于1923年底被上海大学社会学系录取。
瞿秋白当时是社会学系的系主任,他风度翩翩、知识渊博,在师生中声望很高。杨之华第一次听瞿秋白的课,就对他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印象。
杨之华学习努力,又是社会活动的积极分子,瞿秋白与她渐渐熟悉起来。瞿秋白还做了她的入党介绍人。然而,当杨之华感觉到两人互有好感时,内心充满矛盾。她选择回避,跑回了萧山母亲家。面对人生的重大抉择,瞿秋白也苦苦地思索:既然沈剑龙已经背叛了杨之华,为什么我不能去爱?既然我真心地爱她,为什么不敢表示!于是趁放暑假的机会,瞿秋白大胆来到了萧山杨家。
当时沈剑龙也在杨家。不曾想,沈剑龙竟然和瞿秋白一见如故,对瞿秋白的人品与才华十分尊敬、仰慕。面对复杂的感情问题,三个人开始了一场奇特的“谈判”。谈判结果是在上海《民国日报》上同时刊登三条启事:一是沈剑龙与杨之华离婚启事,二是瞿秋白与杨之华结婚启事,三是瞿秋白与沈剑龙结为好友启事。
1924年11月7日,瞿、杨在上海举行了结婚仪式,沈剑龙亲临祝贺。从此,瞿秋白和沈剑龙也成了好友,经常书信来往。更有意思的是,沈剑龙送给瞿秋白一张六寸照片——他剃光了头,身穿袈裟,手棒一束鲜花,照片上写着“鲜花献佛”四个字,意即他不配杨之华,他把她献给瞿秋白。
有一次刻图章,瞿秋白对杨之华说:“我一定要把‘秋白之华’、‘秋之白华’和‘白华之秋’刻成3枚图章,以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无你无我,永不分离。”瞿独伊说:“为了纪念他们的结合,父亲在一枚金别针上亲自刻上‘赠我生命的伴侣’7个字,送给母亲。这一爱情信物,后来伴随母亲度过了几十年风风雨雨。”
曾有人问杨之华,为何瞿秋白牺牲后不再婚,她回答:“再没有人比秋白对我更好了。”1955年,经过20年的努力寻找,杨之华终于在福建长汀找到了瞿秋白的骸骨,并运回北京,安葬在八宝山革命公墓。周恩来总理亲笔题写了“瞿秋白之墓”的碑铭。
不是生父胜似生父
瞿独伊说自己从未感到瞿秋白不是自己的亲爸爸,相反,她得到了比普通的生父还要贴心、周到的爱。
“母亲忙于工运,无暇照料我。父亲对我十分慈爱,不管多忙,只要有一点空就到幼儿园接送我。在家时,他手把手地教我写字、画画。”关于生父,瞿独伊说:“对生父没有一点印象,也没有一张他的照片。在我的心中,我的父亲就是瞿秋白。”
瞿秋白知道独伊喜欢吃牛奶渣,每隔一周,他总不忘记买一些给独伊吃。夏天,他们在树林里采蘑菇;冬天,他把独伊放在雪车里,自己拉着车跑。
“我永远忘不了,一次爸爸妈妈来莫斯科儿童院看我,带我到河里划木筏玩,爸爸卷起裤管,露出细瘦的小腿,站在木筏上,拿着长竿用力地撑,我和母亲坐在一旁。后来,父亲引吭高歌起来,我和母亲也应和着唱,一家人其乐融融。”
1930年,瞿秋白夫妇途经欧洲秘密回国,不料这次分别竟是女儿和父亲的永诀。瞿独伊回忆说:“1935年的一天,儿童院的孩子们围着一张报纸惊讶地议论着,还时不时看我。我很好奇,也争着要看。当我看到报纸上报道着父亲于6月18日牺牲的消息时,我惊呆了,随即失声痛哭起来,晕倒在地。”
和枪决父亲者面对面
苏德战争爆发后,瞿独伊结束了13年旅居异国的生活。1941年,她随母亲回国,在新疆被地方军阀盛世才“无端”逮捕。抗战胜利后,她们才重获自由。
瞿独伊在狱中意外收获了爱情,她与同在监狱的李何结了婚。出狱后,瞿独伊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不久,她和丈夫一道被分配到新华社工作。开国大典时,瞿独伊为苏联文化友好代表团团长法捷耶夫一行当翻译。当时,她还用俄文广播了毛主席宣读的中央人民政府公告。解放初期,瞿独伊和丈夫再度前往苏联,筹建新华社莫斯科分社。
1957年瞿独伊回国,被分配在中国农业科学院工作。1964年,李何因病去世;半年后,读大学的儿子竟也因病英年早逝,接连的打击使瞿独伊深受刺激。直到1978年,瞿独伊才回到了新华社,在国际部俄文组从事翻译和编辑工作,直至1982年离休。
瞿独伊说:“说实话,我不爱回忆往事,因为内心的伤痛实在太深。”谈及父亲的英勇就义,她老泪纵横,“‘文革’时,‘四人帮’为了改写整部党史,不顾事实,硬把我父亲打成‘叛徒’。”
“文革”后,瞿独伊向中纪委进行了申诉,为此,中纪委成立了“瞿秋白复查组”,在全国范围内进行外调与核查。
“而我呢,带着女儿,直接去找了对我父亲执行枪决的原国民党36师师长宋希濂——他是个获赦战犯。宋希濂见到我,也是浑身不自在,一脸难堪。”“那天,我和女儿是一边流着热泪,一边记录证明材料的。而中纪委复查组则以更大量的材料,有力证明了‘四人帮’强加给我父亲的‘叛徒’帽子,完全没有一点根据!”瞿独伊感叹,“今天,父亲如有知,可以含笑九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