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师●长者●忘年交——温济泽先生逝世半年段忆
温济泽老师虽然离开我们半年多了,但他对我们这些学生循循善诱的教诲、对忘年交朋友的直言批评、对晚辈的宽宏大量、对属下体贴入微的品格,仍时刻激励着我。他那慈祥善良的音容笑貌仍历历在目,虽是隔世,却仍感犹在昨日。
一、恩师、良师
从某种意义上说,没有温济泽老师可能就没有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职工大学以下简称“职大” ,我也就不可能成为该校英语系的首届毕业生。记得当年我从温老师手里接过毕业证书时,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四年读了一个大专,其实又何止是四年呀我们这一代人生在50年代,受教育在六七十年代,“文化大革命”正是上学的时候,无学可上,当时被人们称为“耽误的一代,毁掉的一代”。1981年,“职大”入学考试作文的题目是《我为什么上大学》,拿着试卷,我百感交集,写下的第一句话是“如果事情能按部就班发展的话,我现在应该是大学毕业了,可今天我却坐在考场里考作文,心里就像被打翻了五味瓶……”。恰是从这种意义上说,是“职大”重塑了我们的自信、自立、自强之心,也“拯救”了我们这些差点儿“垮掉”的一代人。
“职大”四年学习,在温老师的直接教导下,我算是坎坎坷坷地走完了。在学习的过程中,我不知 多少次产生过退学的念头。有一次考哲学我不及格,我向温老师谈了想退学自修的想法,他一边鼓励我继续学下去,一边又通过院人事教育局正式通知各研究所人事处,支持我们参加“职大”学习,从此我们这些在“职大”上学的同学每到考试都可以合法地享有一个星期的复习准备时间了。事后我向他表示感谢时,他却批评了我一顿,并说“我看了你的哲学考卷,整个一个生吞活剥,死记硬背,这样学哲学怎么行”于是就给我讲了他在延安时怎样组织学哲学,讲授哲学的故事,并告诉我遇到问题、矛盾时,要多从哲学的角度去考虑,使我受益匪浅,也增加了我学哲学的兴趣。这种思想方法,对我日后工作影响很大。
读“职大”时,我在社科院原情报研究所作中、日文打字员,当时温济泽老师在科研局任副局长,兼研究生院副院长、“职大”校长。由于我的办公室就在他的办公室斜对面,遇到问题,经常向他请教,他对我也就经常耳提面命,有时甚至不客气地批评我。那时我一边学习英语、日语,一边练习翻译文章,他批评我翻译的文章是硬译,距离严复先生的“信、达、雅”尚有很大距离。为此,他有时甚至亲自动笔修改,把我的译文改得满篇“花”,开始时我总觉得他是个领导,工作忙,有些不好意思请他改,后来逐渐熟悉起来,也就将此作为重要的学习与提高的机会了。温老师的文风非常严谨,用词精准,我的译文和文章经他修改过后,的确提高很大,这些经历对我现在写文章、搞翻译影响很大。
1997年,我调到社科院的人文公司工作,为庆祝社科院建院20周年,宣传社科院在改革开放中所起的作用,普及人文科学知识,我筹办了中国人文科学夏令营,请温老师出任夏令营名誉营长,他非常痛快地答应了。开营时,我特别希望温老能出席开营式,当时他正动手术住在协和医院,身体非常虚弱,体重不足百斤,步履维艰。但看到我当时那种身心俱疲、十分为难的样子,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并同他的外孙女薇薇商量好,要薇薇推他坐轮椅参加,后来温老师的女儿温飙打电话给我,说他父亲的身体很不好,让我阻止他参加才算作罢。但他仍然给夏令营的营员写了一篇感人肺腑、热情洋溢的贺词,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营员们:“不仅要学习课本知识,还要在‘中国人文科学夏令营’这个生动、活泼的知识乐园里学习学校里学不到的东西”。并在病榻旁亲切接见了来自山东的营员代表,勉励孩子们好好学习,提高素质,将来到社科院研究生院学习、深造、工作等。
二、严师与忘年交
在我的成长过程中,对我取得的每一点进步,温老师都给予充分的肯定,而对我的每一个缺点、错误,一经发现,也从不放过。在工作单位,我最大的缺点是说话直率、随便、不太顾及后果,经常自觉不自觉地得罪人,尤其是经常得罪“上司”。他知道后生气地说:“拿着鸡蛋碰石头,胳膊非要去和大腿叫劲,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干脆别在地球上呆着了,到月球上去算了。”我不服气,瞪着眼睛和他顶,他看着我那股不服气的样子,苦口婆心地给我讲做人、做事的道理,劝我得理要让人,要学会给人下台阶,遇到问题要多设身处地为别人考虑,领导也是人,不要对他们“苛责、要求过高”等等。
我参加工作快30年了,在社会科学院也工作了20多年,有过无数的欢乐、喜悦,也遇到过许多不顺心的事、甚至感到心烦气泄、走投无路的时候,温老师是我第一个愿意向他倾诉喜怒哀乐的老朋友。无论是我事业失意还是得意,他都不苛责我,疏远我,更不会无原则地说些过誉之辞。温老师不仅是我的严师、恩师、良师,同时也是我的忘年交朋友。
三、长者
论年纪,温济泽老师比我父亲还长,但对他的善解人意,温文尔雅,善良敦厚,宽以待人,严以律己,忍辱负重的高尚品格,我无论用多少赞美言辞似乎都难以表达对他的尊敬之情。我和温老师的女儿温飙不仅是同学还是很好的朋友,温老去世后,我们很多人都情不自禁地失声痛哭。温老的夫人钱家楣阿姨曾用“情同父子”来形容一些曾师从温老师、在他身边工作过、或当过他司机的人。最令我们感动的要数他原来的司机、现任某律师事务所所长的郝震刚,他长时间地跪在温老的遗像前,自责未能尽诚尽责,未能在温老生前常来看望他老人家,他哭诉着告诉大家:温老待他比亲生父亲还好。听到温老师去世的消息,他的学生、朋友、同志、部下、晚辈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向他的遗体告别,写下了许多感人肺腑的挽联:
少年许国老骥奋蹄对国家赤胆忠心矢志不渝
五载铁牢廿秋奇冤为人民鞠躬尽瘁瞑目方休
浦江波涛姑苏阴狱铮铮铁骨矢志革命无怨悔
延河风雪燕山奇冤朗朗丹心胸怀真理永忠贞
……
哀思不尽,笔拙纸短,情思无穷。
温济泽老师就像我20年前初次在中国社会社会科学院见到他时那样,步履匆匆、又满怀眷恋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永远地离开了我们这些尊敬、爱戴他的人,但是他的精神将永远激励着我们这些曾受教于他,得益于他的人。
中国人文科学发展公司 杜淑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