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游击队返航”
“第一游击队返航”
左翼的中国军舰发扬乱战战术,冲击日本联合舰队掉队诸舰的时段里。由坪井航三率领的日本第一游击队4舰仍然在攻击烈火中苦苦挣扎的北洋舰队右翼军舰“超勇”、“扬威”。“第一游击队一面猛击敌舰,一边通过,逐渐将指针转向右方呈半月形”。4艘日本海军最新锐的巡洋舰的舷侧,大口径速射炮频繁地射击,中国军舰“超勇”似乎已经再也承受不了这种打击,舰体开始慢慢的倾斜。
看着2艘中国巡洋舰已经遭到重创,坪井航三随即下令第一游击队准备向右转向航行,绕到北洋舰队阵型的后方作战,然而考虑到一游航速较快,很快就能到达北洋舰队阵型后方,担心此举会造成一游与后方本队的队尾军舰形成遥遥相对之势,相互间发射的炮弹有可能会造成误伤,于是坪井航三又下令将第一游击队的编队航速从14节减慢至12节,意图与本队军舰缩短距离后,一起绕击北洋舰队。“第一游击队想要再向右方回转,但这样一来,便和本队殿后舰的炮火相对,因此首先发出‘速度十二海里’的信号,为了暂时等待和本队形成一条直线,等待殿后舰的到来,不得不和敌舰拉开距离”——“常备舰队司令官海军少将坪井航三的报告”。(本句的文意极为费解,或许是在看到本队回航信号之后做出的举动,而坪井航三的报告中改动到了之前。一游的举动另外也可以解释为,为了追击正在往浅水方向驶离的“超勇”、“扬威”,而迟迟没有下决心右转。)
13时20分,由于多数北洋舰队的战舰都在追击“赤城”舰,战场上北洋舰队最初的横阵接战阵型已经荡然无存,转变为“没有固定的阵形,像不规则的单纵阵,又像梯阵”的乱战形态。此时已经减慢航速的第一游击队突然发现,位于后方本队队首的联合舰队旗舰“松岛”上,挂出了一组信号旗语:“第一游击队回转!”
从这次海战爆发开始,对己方作战的招数就没有太多计划的伊东佑亨,随着战斗的不断进行,逐渐灵光闪现。看到第一游击队对北洋舰队右翼攻击得手,正在指挥本队军舰准备向左大回转的伊东佑亨受到了启发,决定让第一游击队乘势右转绕到北洋舰队阵型的后方,然后反复旋转交换用左右舷火力射击,与在北洋舰队阵型前方的本队配合,腹背合击,“对方一直向我本队前进,我方打算尽量拉开距离(即本队在北洋舰队阵前向外侧转向,一方面可以用另一侧的炮火再度作战,另一方面向外侧转向可以拉开和北洋舰队的距离,避免发生近战),让第一游击队绕到敌人背后,然后尽量逼近,和本队一起形成夹击,一举解决战斗”——“伊东海军中将关于黄海海战的演说”《日清战史》。
原本这一谋略恰好和坪井航三的设想不谋而合,很可能成为一段战场上的佳话,然而很快却导致了日本联合舰队阵型内的一场混乱。过于激动的伊东佑亨可能是喊出了一声“让第一游击队掉头”,司令塔外的信号兵不敢怠慢,按照“第一游击队回转”立刻传达下去,这组含义“深奥”的旗语很快就升起在“松岛”舰桅杆的横桁桁端,相对于信号绳索大都在弹雨中被摧毁的北洋舰队,联合舰队此刻还能安然在军舰上采用旗语通讯,北洋舰队火力强度之弱就可以想见了。但是伊东佑亨还没有料到,就是这组旗语竟然引起了歧义。
在伊东佑亨的头脑中,这组旗语的意思显然是让第一游击队绕回到北洋舰队背后攻击,但是“第一游击队返航”这段话的意思实在过于晦涩,如果是不明就里的人来看,会产生多种理解,此刻恐怕只有伊东佑亨自己才能明白其中的真意。得到属下报告,“吉野”舰上的坪井航三对司令长官的这则命令百思不得其解,经过和属下参谋军官讨论,结果做出了错误的理解,认为司令长官是要让第一游击队回来,跟着本队一起航行,日本舰队的阵型中顿时混乱起来。原本自己就想绕到北洋舰队背后进攻的坪井航三无奈地只得服从命令,下令第一游击队编队航速提高到15节,向左侧回转16个罗经点(即180度大回转),甩出一个大圈以后,从本队的外侧向北洋舰队的左翼方向驶去,恰好与本队形成背道而驰的态势。
自己的命令发出以后,第一游击队竟然不但不右转,反而掉头回航了,着实让伊东佑亨吃了一惊,但是很快他就醒悟过来,“信号联系搞错”。在黄海海战之后的日本海军报告中,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对于这段信号理解错误而发生的混乱非常豁达,直言不讳,相反是指挥第一游击队的坪井航三,可能担心有人会把这一事件归结成自己的理解力有问题,而在报告中诡称第一游击队这次转向是自己的决断,为的是“让已经行驶至此处的‘西京丸’原地通过”,这个编造出来的理由显然显得牵强和不知所谓。为了消除战场上出现的混乱,弥补缺失,伊东佑亨将错就错,改命令本队军舰右转,向北洋舰队的后方包抄驶去,不知道当“吉野”与“松岛”擦肩而过时,伊东佑亨和坪井航三有没有相互瞪着对方的军舰。
但是混乱没有就此消弭。坪井航三似乎认为伊东佑亨是想召唤自己并肩航行,在下令变换航向的同时,命令“和本队旗舰并列运动”,第一游击队再次向左回转180度,在本队后方划出了一个漂亮的圆圈,加速追赶本队。
然而坪井航三很快发现,因为第一游击队是在本队军舰的外侧航行,内圈奔跑的人加速转向,意味着在外圈的人需要付出加倍的努力和时间才能追上,坪井航三此时显得有点颓丧,在明白了“无论用多大速度,为了达到这一点,必得浪费时间”后,“不得已遂又打出‘速度十海里’的信号,采取尾随本队的运动”。第一游击队在这段时间里,航速由14节到12节,再由12节变化为15节,又由15节降至10节,随着车钟表盘上指针的一阵阵忙碌,锅炉舱舱里蒸汽节制阀一会开,一会关,轮机兵们被弄得狼狈不堪。
日本联合舰队编队的这次混乱,使得北洋舰队右翼末端的“超勇”舰得以暂时避过第一游击队的火力圈,向战场外航行,以图自救。然而到了13时27分左右(据《明治二十七八年海战史》记载,“超勇”舰沉没时间为13时30分,《日清战役》记载“超勇”舰完全沉没时间为14时23分),再也无法抵御炎魔侵蚀的“超勇”舰,在烈火中开始下沉,沉没位置约在东经123°32′1″,北纬39°35″,大东沟海战开战半小时以后,北洋舰队损失了第1艘军舰。这艘曾经被称为“白羊座”的撞击巡洋舰,是近代中国建设西式海军以后,向西方购买的第1艘大型军舰,她的第一面国旗是由洋务运动领导人物曾国藩的长子曾纪泽亲手升起的,她的第一任管带是此刻正在指挥“镇远”舰作战的北洋海军左翼总兵林泰曾,这艘中国海军史上里程碑式的军舰慢慢消逝在人们的视野中,带着喷薄着黄烟的毒火,载着舰上数百位热血将士一起下沉到冰冷的黄海之底。
从大东港外匆匆赶向战场的北洋海军鱼雷艇队恰好遇到了正在沉没的“超勇”舰,“左一”号鱼雷艇停下脚步,驶近已在下沉的“超勇”舰,搭救落水的官兵。面对投掷到自己眼前的救生绳,“超勇”舰的管带,福建永福人(今福建省永泰县)黄建勋予以拒绝,随波沉没,时年43岁,成为海战中第一位殉国的中国舰长。“超勇”舰的大副翁守瑜先是在竭力组织官兵扑灭舰上的大火,当“超勇”舰完全被大火吞噬,即将沉没的一刻,也毅然投海自尽,“左右援之,参戎曰:全船既没,吾何生为?!一跃而逝”。
随“超勇”舰一起殉国的还有:在炮位上指挥作战的二副周琳、副炮弁李镜堂,在锅炉舱内冒着高温一直与这艘军舰相伴始终的总管轮黎星桥、大管轮邱庆鸿、二管轮叶羲恭、升火头目邹基、升火副头目林茂略,以及在各处岗位上作战的水勇头目陈成串、正头目李双、水勇陈秉钗、林学珠、林福、冯山,厨役毕士德和更多今天已经无从考证姓名的将士。
1881年,英国海滨城市纽卡斯尔那个迷人的夏季,仿佛又出现在我们眼前。高塔、华屋、观者如堵、飘扬在大英帝国上空的黄龙旗,和那场海军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