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昌

2010年，是中越建交六十周年，又是中越友好年，中越两国友谊又将翻开新的一页、谱写新的篇章。

阳春三月，春回大地。春城昆明百花争艳，一片春光；地处长江中下游结合部的水电之都宜昌却是乍暖还寒，时不时还飘落几片雪花。3月13日，作为中越边境自卫还击作战一等功臣周义元烈士的胞弟，我驾车携带妻儿陪同从湖北宜昌清江之滨巴人故里远道而来的妻子家人一行六人，前往位于中越边境金平县城金河镇的金平烈士陵园，祭奠长兄，缅怀先烈，所见所闻，泛起许多回忆，不禁感慨良多。

这是继1984年清明节、2009年清明节之后，我第三次来到金平。第一次去为大哥扫墓是在家乡民政局的资助下完成的。那时，我刚参加工作不久，作为周氏全族代表，我独自一人一路颠簸辗转四天到达金平县城，记得到达当天时已下午，我没有找到相关部门和人员，只好投宿国营旅社。从个旧前往金平的路上，一路都是军车，临战气氛十分浓厚，当晚住的也是地下防空洞。第二天上午，几经周折，终于找到金平县民政局，局里安排和我岁数相当的小李（可惜没有记住他的名字）负责接待我，实际上，小李只是把我带到县委招待所交代一下就算完成任务。

我和几位前来扫墓的烈属（其中有一位来自山东、年已古稀的烈士母亲）被统一安排吃住在县委招待所。所里工作人员对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烈士家属关怀备至，嘘寒问暖，亲如一家，印象最深的是负责登记的服务员晏红小姐，给了我们不少帮助，此后几年清明节，都是她代表我去给大哥扫墓的。我和她曾经通过几次书信，由于各种原因，渐渐也就断了音讯。2009年清明节我去金平扫墓的时候曾经四处打听她的下落，可惜没有任何结果，今后我还会继续寻找她的。听说前两年县委招待所改制，所里的工作人员几乎全部下岗自谋职业去了，我在这里衷心祝愿晏红女士生活幸福、一生平安。

住进县委招待所的当天晚上，听住在一起的红河州州长一行人说，金水河那边又有边民被越南人打伤。后来才知道，那段时间，正是我军准备攻打老山、者阴山的前夕，难怪四处都是军车军人，一派战前忙碌景象。

到达金平的第三天，也就是住进县委招待所的第二天上午，我们几个烈士家属在晏红等人的陪同下，步行前往离住处不远的烈士陵园。到了陵园，经过管理所工作人员的引导，我们一同先去祭扫山东大娘的儿子（可惜没有记住烈士英名），看到山东大娘痛失幼子哭天喊地的悲恸境况，大家不知如何安慰老人，只有默默陪着流泪。随后，我找到了大哥的陵墓，看到阴阳相隔的骨肉，想起大哥曾经给予我的关心爱护，不禁泪水直流，可惜当时年少不知事理，我竟没有为大哥准备什么祭品，也没有条件带去相机照相，只是为他清扫一遍陵墓，除去四周杂草，仔细看了碑文，也就匆匆离去。由于战事吃紧，县里要求烈士家属祭奠完烈士后尽快离开金平。去陵园的当日下午，我搭乘长途汽车离开金平返回故乡，谁曾料想，这一走却整整相隔二十五年时间。现在想来，真的有些悔恨，希望大哥在天之灵不要怪罪三弟的无知。

光阴似箭，岁月如流。时间过得真快，1991年8月，我离开家乡外出发展，一晃就是十数年光阴。2005年10月，我从省外调回昆明；2007年7月，家属从湖北宜昌迁入昆明，一家人总算安居下来。

2009年是中越边境自卫还击作战三十周年，尽管官方没有任何纪念的迹象，但是新年一过，网上各种纪念文章渐渐多了起来，英年早逝、为国捐躯的大哥的身影总在我的眼前浮现，想到由于四处奔波，已经二十五年没有去为大哥扫墓，我的心情渐渐沉重起来。清明前夕，我和妻子商量，怎么也得去为大哥扫扫墓了，要不然我会终生不安。于是，清明节的前一天一早，妻子抱着专为大哥定做的花束，我们一家驱车南下直奔金平，一路马不停蹄，终于在下午三时到达记忆已经模糊的金平。时隔二十五年，我终于带着你未曾谋面的弟媳和侄女看你来了，大哥，请原谅三弟的姗姗来迟！我们在大哥墓前拍了一些照片，还去了金水河口岸，第二天离开之前，我们一家人又去买了花圈、祭品，再次祭奠了大哥亡灵，才依依不舍的返回昆明。

回到昆明，我把祭扫大哥陵墓的照片洗了几套分送亲友，同时挂在妻子的空间，丈母娘一家看到照片，听了我的叙述，历来十分重情重谊的他们，提出要来云南为大哥扫墓，我以路途遥远为由婉言劝说。今年春节，我们一家按照惯例开车回去湖北过年。返回之前，妻子家人再次提出要来扫墓，我看大家决心十分坚定，想想也是一片好心，只好同意他们的要求。岳父和舅舅随车和我们一同来到昆明，妻子的嫂子随后于3月12日乘坐飞机抵达昆明，丈母娘由于身体状况不佳，未能成行。3月13日，利用女儿和我周末休息时间，我们一家和妻子家人终于踏上前往金平烈士陵园祭奠大哥亡灵的路途。

出昆明，经江川，抵通海，跨建水，过蒙自，一路疾驰，过了红河蛮耗大桥，公路变得又窄又弯，时速仅在五十码左右，行使十分吃力。行程千里，途中未及午餐，下午三点，我们一行到达金平，驱车直接去了烈士陵园。我们把从昆明带来的花束、花环一一敬献在大哥墓前，这些鲜花有我们自己的，也有受上海网友董榆萍女士以及昆明花语花艺老总鳕镅女士嘱托，专门捎去的爱心，我们还把大哥的遗像放大制作成相框、把董榆萍女士和我祭奠大哥的文章打印封塑一同带去献在墓前。

当晚，我们找到去年购买花圈的地方，预定了花圈。次日上午九时，我们带上花圈、祭品，驱车再次来到大哥陵墓，敬献花圈、摆放祭品、点香敬酒、燃放鞭炮、拍照留念，按照家乡的白族风俗和妻子家乡的土家族风俗做完一系列祭奠仪式，就在我们即将离开陵园的时候，烈士陵园管理所所长谢迎春女士闻讯从办公室带着相机匆匆赶来，问明缘由，连说几个“好”和“谢谢”。

原来，去年2月21日，时值大哥牺牲三十周年，大哥生前连队的指导员邓泽富、连长陈忠义带领当年一起参战的71名战士远道而来祭奠战友亡灵，曾经和谢所长谈起大哥生前的一些事迹，她对此印象很深。正值金平烈士陵园申报国家级烈士陵园，县里责成所里编撰相关图文专集，谢所长就是专为此事被县民政局从机关派到所里担负这一重任的。谢所长为我在我大哥墓前拍了照片，然后一同去了办公室，介绍了她的编撰构想、工作情况以及下步设想，提出要我准备大哥遗物提供所里展览，我把随身带来的大哥遗照一共九帧拷贝给了她，互相留了联系方式，这才离开金平踏上返程之路。

大哥生前，我和他相处时间最多，他对我的关心、照顾也最多，在家里的所有弟兄姐妹当中，我和大哥弟兄两个最亲。作为烈士的胞弟，我有责任、有义务，尽我自己的一份爱心；作为旁人，董榆萍、董爱萍女士姐妹，还有许多始终关注这场战争的好心人以及妻子家人为大哥奉献的一片爱心，让我十分感动，尤其是年届七十的两位老人与我一道车来车去，旅途劳顿，没有说过半个“苦”字，足见真情。一切的一切，使我切身感到人间有真爱，人间有大爱，唯有如此，英烈们抛头颅、洒热血的付出才会显得有意义、有价值。我真诚的感谢所有关心、关注中越边境自卫还击作战烈士以及烈士家属的各界爱心人士！

骨肉情深难忘怀，翻山越岭来看你。大哥，我只想对你说，虽然你静卧边关三十余载，但是，你并不寂寞，因为有你的战友陪伴，有家人和好心人的祭奠。我和家人、亲友以及你的战友、好心人士都会经常来看你的，祈愿你在天国开心、快乐！

                                   2010年3月17日于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