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平中将回忆抗美援朝
发布时间：2010-01-25 16:3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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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天使
总部被炸后，我们就搬到一个作为防空洞用的一条涵洞里办公。这是一座长约百米、厚约一米的钢骨水泥的建筑，顶部有很厚的积土，杂草丛生，还有残存的铁轨和破烂车厢，两端都有洞口可以出入。彭总和我们就在这个阴凉、黑暗、潮湿、嘈杂的涵洞内用布帘子隔成一间一间的办公和睡觉的地方，完全靠用烛光照明指挥了第二次战役的反击阶段，并一直驻到战役取得了最后胜利。
反击阶段开始后，彭总手拿放大镜，在潮湿滴水的涵洞里坐镇指挥。对第三十八军和第四十二军的进展情况尤为关注。
在第二次战役中，这两个军担负着打开战役缺口、迂回敌后的艰苦任务。按照预定作战方案，这两个军首先歼灭德川、宁远地区的伪二军主力，尔后向价川、三所里、顺川、肃川方面迂回，断敌退路，配合正面的第五十、第六十六、第三十九、第四十军从运动中歼灭向北进攻的美军二至三个师。
驻守德川和宁远的伪军，担负着掩护美军右翼侧后的任务。美第八集团军主力被志愿军诱至预定地区后，战线拉长，兵力分散，后方空虚，伪七师和伪八师好像两只断了线的风筝，远远地悬在大同江两岸。志愿军若能早日攻取德川和宁远，既可切断美军东西两线的联系，又可在其最薄弱的侧后打进一个强有力的楔子。这的确是一步好棋!
为了统一指挥左翼的第三十八、第四十二军，志愿军党委决定由韩先楚副司令员组织志愿军前进指挥所(以下称简"前指")。
韩先楚同志是湖北省黄安县人。抗战胜利后，曾任我东北民主联军第四纵队副司令员、第三纵队司令员，第四野战军十二兵团副司令员。在我的记忆里，他是一位敢打硬仗恶仗的指挥员。他指挥作战的经验丰富，作战决心来得快，比较果断。他率领"前指"抵前方后，立即召开作战会议，与第三十八军梁兴初军长、刘西元政委和第四十二军吴瑞林军长、周彪政委进行了周密的研究。
志愿军总部赋予第三十八军攻打德川、迂回敌后的重任，在该军广大指战员中引起了强烈反响。军党委于十一月九日至十二日，在安深洞召开党委会，传达了志愿军党委关于序战胜利的总结会议精神，认真总结了序战中的经验教训，号召全体指战员动员起来，为争取这次战役的胜利，争取抗美援朝战争的胜利，争取创造大批英雄部队的荣誉称号而奋斗!广大指战员决心接受序战中的教训，用鲜血和胜利为军旗增辉，为祖国再立新功!
接着，第三十八军在球场召开了团以上干部会议，韩先楚同志亲自作了动员报告，他特别强调要在这次作战中开展创造英雄部(分)队的活动。会后，全军迅速传达，士气高昂，求战心切，决心打个翻身仗。
二十四日深夜，月明星稀，前沿阵地上渐趋恬静。军的侦察科长张魁印和第一一三师侦察科长周文礼，带领一支近六百人的先遣支队，冒着风雪严寒，踏着僵冻的土地，偷涉大同江，查明了敌纵深的兵力部署，并秘密潜入德川南边的武陵里，炸毁德川通往顺川、平壤的公路大桥。
次日黄昏，天气特别冷。在阵阵松涛呼啸中，第三十八军将士们兵分三路，沿着人迹稀绝的崎岖山径，攀陡崖，越深涧，从兄弟峰、金谷德山一带悄悄地南下。
当夜，中路第一一四师在江拥辉副军长率领下，不畏炮火拦阻，从正面向德川展开了猛烈攻击。该师三四一团以神速动作，突然插入沙坪里，一举歼灭伪七师炮兵群，消除了正面攻击部队的炮火威胁。
东路第一一三师从古城江、新坪里涉过大同江，在行进中击破敌人的数处抵抗，于二十六日晨占领了德川南边的左上里、遮日峰、济南里，截断了伪七师南逃之路。
西路第一一二师(欠三三五团)一夜奔袭七十多华里，于二十六日清晨进到德川西边的云松里、钱山里，从西面关死了伪七师向球场、军隅里的逃路。
激战到上午九时，第三十八军攻占了德川城北、城东诸高地，将伪七师主力五千余人，压缩在德川河谷一个只有十几平方公里的狭小地段。下午三时，该军发起总攻，经两个小时的战斗，全歼伪七师师部及其所属五、八联队，驻伪七师以根波为首的美军顾问团共十人全部当了俘虏。计毙伤俘敌三千余人，缴获火炮一百五十六门，汽车二百一十八台。
在第三十八军歼灭德川守敌的同时，第四十二军也歼灭了宁远守敌伪八师的两个团另两个连。
战役的缺口被打开了!
但是，担任正面进攻的各军，在一天一夜的战斗中，战果均不理想。第五十、第六十六军由于动作犹豫，未能抓住当面之敌。第三十九军虽于上九洞战斗激烈，但未能将敌分割开，仅在上草洞喊话争取了美二十五师一个连投降。第四十军主力首先向新兴洞美二师的第九团进攻，但未能将敌包围，致敌南逃。其一一九师当夜将苏民洞之敌击溃并占领该地，次日十时复被西逃东援之敌合力攻占，至未能顺利完成分割敌之任务。
纵观全局，彭总于二十六日果断下令：第三十八、第四十二军迅速向敌后迂回，其他各军勇猛突击，分割围歼己被打乱之敌。
德川、宁远被我攻占，引起西线美伪官兵一片沮丧。西方通讯社惊呼：联合国军已被割裂之二，东线部队与西线部队的联系目前已被切断……现在前线自战壕至第八集团军司令部，人人皆知圣诞节回家的希望已告破灭，故土气较之寒暑表的降落还要快。
志愿军攻占德川后，美第八集团军司令瓦克将军，急令美骑一师由顺川向新仓里方向，土耳其旅向德川方向调动，企图堵住缺口，阻止我迂回部队西进。
针对上述新的情况，彭总于二十七日上午命令第三十八军：
今夜进到德川西嘎日岭、兴德里一带，准备消灭东援南逃之敌，尔后以一个师逼近价川牵制该敌外，军主力应于二十八日晚，向院里、龙潭里攻击。如球场、院里敌南逃时，该军应迅速向价川南之三所里及平院里迂回攻击军隅里、价川之敌。
嘎日岭是德川西面二十公里的一道天然屏障。这里山高林密，地势险恶。在海拔八百一十多米的耸岭上，有一道仅十多米宽的险峻垭口，一条横贯东西的公路从中穿过，它是第三十八军主力向军隅里方向进军的必经之地。土耳其旅的先头部队，已从三十公里外的价川乘汽车向垭口赶来。此时第三十八军部队距垭口还有十八公里，又是靠步行，战士们已很疲劳，因此想先敌占领，显然已无可能。
韩先楚副司令员明白，如果我军不能抢占三所里，我军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乌有。因此，他把梁兴初、刘西元叫到"前指"，当面交代任务："我找你们来，就是要说清楚，第三十八军面临的任务是艰巨的。你们在今夜明晨，一要插向三所里，二要攻占嘎日岭!但关键是三所里!"
梁兴初详细汇报了第一一三师迂回三所里，第一一四师奔袭嘎日岭的作战部署以后，韩先楚立即要通了第一一三师的电话，向江潮师长、于敬山政委询问了准备情况，并直接向率领前卫团的刘海清副师长下达了作战命令。
黄昏时分，第三十八军的两师人马，分头向三所里、嘎日岭挺进。恰在此时，志愿军总部发出电令："价川方向美军有南逃迹象，速插三所里。"电令传达到部队后，同志们提出"鼓足一把劲，决不让敌人逃跑"的口号，饿了拿着干粮边吃边走，困了顺手采摘沾满晨霜的树叶贴在眼皮上，这不是在行军，简直是在硬拼!战士们心里明白：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胜利!时间，在这生死关头才真正显示出它的意义。
当第一一四师三四二团赶到嘎日岭附近时，侦知土耳其的一个加强连已抢占了险峻的垭口。他们衣着单薄，抗不住岭上刺骨的北风，正在垭口的公路边上围堆烤火取暖。
孙洪道团长率领一个连从公路的北侧，爬陡坡奔袭嘎日岭主峰，王丕礼政委率领一个连沿公路扑向火堆，夺占垭口。他们勇猛突袭，打得敌人吱哇叫喊，无处藏身，只用了几十分钟，就全歼了土耳其旅的加强连，活捉了五十多个俘虏。接着，孙洪道带领的一个连抄小路下山，迎头堵住了坐汽车西逃的土耳其旅一个加强营，和其他兄弟部队一起夹攻，只用个把小时，便将该敌全歼于嘎日岭西麓。
美骑一师两个营企图东援土耳其旅，被我第一一二师部队击退。至此，瓦克乐援德川，阻我西进的计划彻底破产。
正在向三所里迂回的第一一三师，越来越成为总部注目的焦点。
彭总和总部的同志已经三天三夜未睡觉了。总部驻地遭美机轰炸后，大家都集中在涵洞和矿洞里办公，就是想休息片刻，也难以找到个安静的地方。
喜讯终于传来了!二十八日早晨八点钟，刘海清副师长用无线电报话机报告："我前卫团已抢占三所里……"
解方同志向彭总报告后，彭总说："好!要他们像钢钉一样钉在那里。"此时此刻，我为第三十八军的胜利而高兴，也为他们的行动迅速而叫好。仅仅十四个小时，就在荒山僻野的山路上前进了一百四十五华里，终于跑在敌人前面，提前几分钟占领三所里。
两条腿赛过了汽车轮子，这是战争史上的奇迹!
奇迹是这样创造的：
昨日黄昏，北风呼啸。第一一三师的指战员冒着严寒，不顾两天两夜行军作战的极度疲劳，按时出发。师的首长分头到各团传达上级的命令和师党委的决定，行军途中边走边打边动员，一切工作都是在争分夺秒中进行的。
刘海清率领三三八团为师的前卫，在安山洞吃掉了伪军一个排，在沙屯又歼灭伪军一个连。在翻越海拔一千二百多米的长安山时，战士们又饥又累，边走边打瞌睡。为防止战士掉进悬崖深涧，他们决定由干部和体力棒的战士在前头开路，让后边的人抓住前边人的腰带或子弹带，一个拽一个，共同前进。
部队到达距三所里三十多华里的松洞时，天已大亮。此时，一个紧急情况出现了：几十架美机沿大同江飞来，在我数里之长的行军纵队上空不停地盘旋和低空侦察。
情况万分紧急。他们急中生智，命令全师去掉伪装，公开继续前进。这的确是一个军事上有胆有识的冒险行动，可以称得上正确运用战场心理学的一个成功的范例。尽管美军侦察机和战斗机在我行军纵队上空来回盘旋，终于从我军很不寻常的行动中判明了是"自己人"，都放心地从空中"撤兵回营"。战士们的情绪顿时高涨起来，由前向后传着"快走!快走!再快走"的口号，前卫部队每人拿着一把草，放在泥泞的地方为后续部队垫路；炮兵甩下笨重的骡马车辆，扛着拆卸开的炮身随步兵前进；硬是一口气跑到了三所里，并一举歼灭了驻守在那里的南朝鲜军一个保安连。
当天早晨，毛主席发来了"庆祝你们歼灭伪二军团主力的大胜利"的电报，要求志愿军集中兵力，努力歼敌。彭总立即批示将电报转发全军，以鼓舞士气。
这天下午，彭总、邓华、洪学智又致电西线各军：
我军应根据毛主席的电令，截断敌退路，分割包围，各个歼灭西线美四个师及英二十七旅之任务……此役于朝鲜战局关系甚大，望克服一切困难，以巨大代价换取之。
我军攻占三所里，使徘徊于清川江附近的美第二、第二十五、第二十四师和英第二十七旅、伪一师及土耳其旅残部，均发生了动摇。麦克阿瑟叫嚣的总攻势立即变成了总溃退。现在摆在美第八集团军面前的生死问题是：如何冲开三所里这道闸门，向南逃跑。
三所里是价川至平壤公路上的一个小村镇，它所处的地势较险要，北依山峦，南临大同江，西傍公路。这条公路，是美军北进南逃的主要交通线之一。我第一一二师三三八团扼守三所里周围的高地、山头的公路大桥。该团从上午九时起，与南逃之敌美骑一师第五团、北援之敌约一个营，展开了数小时的激战。他们打退了美军在飞机、坦克、大炮掩护下的数次轮番攻击，炸断了公路大桥，终于使敌人南逃不能，北援无望。
总部、"前指"、军部的各级首长，都在关心着、支持着三所里的部队。彭总命令正面各军速向安州、价川方向进攻，分割包围当前之敌，以减轻敌对三所里的压力。解方参谋长从上午九时至下午三时，三次用无线电报话机与第一一三师首长直接通话，激励该师，坚持战斗。韩先楚副司令员曾先令第四十二军加快向殷山、顺川前进，夹击美骑一师主力，使其难以北援；又令第三十八军主力"速向第一一三师靠拢"，侧击突围之敌。
黄昏，在打退敌人最后一次凶猛攻击后，第一一三师首长冷静地分析了情况：当敌人已知三所里被我攻占和公路大桥被毁以后，再从这里撤退的可能性不大；在三所里西面约十华里处的龙源里，还有一条由价川、军隅里通顺川、平壤的简易公路，敌人很可能从这里逃跑。于是，他们立即决定：由师参谋长庞坦直率三三七团连夜向龙源里、葛岘地区机动，准备阻击逃敌；并令三三八团留一个营坚守三所里，团主力进至水洞站，谷里待机歼敌；又派三三九团三营去安州、肃川方向，完成炸桥破路任务。
夜幕是美军的一块天然的"免战牌"。在航空兵活动不便的隆冬黑夜，他们是不敢轻举妄动的。他们在期待着下一个白昼……
十二、万岁军
麦克阿瑟在志愿军全线打击下，为摆脱危局，于十一月二十九日下令全线撤退。美第一军迅速由清川江北岸撤至安州地区。美第九军收缩至价川地区。敌为迅速摆脱我军愈来愈重的打击，遗弃大批装备器材，一路以主力沿安州、平壤方向退却，另一路以航空兵及大量坦克为掩护拼命向我第一一三师扼守的龙源里、葛岘和第一一二师扼守的松骨峰、书堂站等阵地，实施猛烈冲击，企图夺路南逃，渴望着逃生。
我第三十八军部队面临着十分严峻的考验!
二十九日当太阳升起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轰隆的马达声，只见公路上烟尘滚滚，土雾飞扬，美第九军先头部队五个多营，分乘数百辆汽车，以数十辆坦克为先导，向占领龙源里、葛岘地区的我三三七团猛扑而来。三连指战员以集束手榴弹敏捷地塞进敌坦克的履带里，接着一声巨响，敌人称为"陆地巡洋舰"的先头坦克不动了，堵死了后边的车队；并在敌步兵未及下车展开之前，集中步枪、机枪、六0炮一齐向密集在公路上的敌汽车猛打，给敌以重创。敌稍事整顿后，以一个营的兵力，在几十架飞机和数辆坦克的掩护下，羊群似的向该团一营阵地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下午一时，龙源里战斗正在激烈进行。彭总走到报话机前："给我要第一一三师指挥所!"
一阵急促的信号声和呼叫声之后，报话员将话筒递给彭总。
"你是哪一个?你们在哪个地点?"彭总大声问道。
"我是师政委于敬山，我们在龙源里!"
"我是彭德怀!告诉我，你们那里的情况怎么样?敌人全退下来了，拥向你们那地方去。你们到底卡得住卡不住?"
"报告彭总：敌人正向我们进攻，战斗很激烈；我们完全有信心，把敌人卡死在这里，完成这个光荣任务!"
"很好罗!告诉同志们，你们打得蛮好，我们的主力部队正向你们靠拢，你们要加把劲，继续把敌人卡住!"
"是!请彭总放心，我们坚决把敌人卡住!"
彭总的亲切关怀和勉励，传到各级指挥所，传到硝烟滚滚的战壕里……
彭总和战士们的心，紧紧连在一起了。同志们奔走相告，斗志倍增。他们打退了美军一次又一次进攻。敌"铁骑兵"五个营在龙源里一天的蠢动，损兵折将，叫天呼地，毫无进展。
龙源里位价(川)、顺(川)公路中段，大同江北岸，它像一座巨大的钢铁闸门耸立在美军面前，使数万美军胆颤心惊，束手无策。
从清川江败退下来的美第二、第二十五师及伪第一师一部和土耳其旅残部，如同追慌了的野鸡，被阻拦在军隅里至双龙里、龙源里之间的狭长地带，坐卧不安。在南北二十多公里长的公路上，塞满了美军的伤兵、汽车、大炮、坦克。成千上万的美国兵挤在喇叭声声、黑尘滚滚的车队里，一张张绝望的脸，无言的沉思，低声的呻吟，大声的嚎哭……浑身血污、奄奄待毙的美军伤兵裹着衣被，蜷曲在冰冷的车厢上和公路两旁的沟涧里。
残阳刚下山，黑夜和厄运又一次降临到美军头上了!二十九日一夜之间，第三十八军的八个团、二十四个营，象几十把锋利的尖刀，在肢解被囚锢在价川至龙源里公路两侧的敌人。到三十日拂晓，杨大易师长、李忠信副师长率领的第一一二师已插入松骨峰、书堂站、双龙里地域，拦腰截住了美第二师大部及美第八集团军的炮兵部队和运输部队；江拥辉副军长率领的第一一四师攻占了麻洞、葛岘、龙和里、风章洞，分割包围了美第二十五、第二师及伪一师各一部，从战线中段割开了敌军布势；第一一三师一部继续在龙源里堵击逃敌，另一部从南向北出击，插入敌人在公路两侧的待机地域。我正面各军，奋起追击，包围圈在一步一步的缩小。
麦克阿瑟在三十日这天，集中了几百架飞机和各种大炮，对我各路战斗部队狂轰滥炸；并且命令美骑一师、英第二十九旅各一部，由南向北增援；南逃之敌则以坦克为前导，采取"波涛式"的集团冲锋，实施突围。
残酷的血战，集中在龙源里、松骨峰两个要点上。
上午五时，南逃的美二师以一个团的兵力，与顺川方向北援之敌一个营相配合，在百余架飞机及大量炮兵、坦克的掩护下，向我坚守龙源里阵地的三三七团连续冲击十余次。该团顽强阻击，南逃北援之敌虽相距不到一公里，但始终未能会合。
不久，敌人又调集七十多辆坦克，向龙源里猛扑。他们不惜血本，用铁甲开路，把堵在路上的卡车，推翻在路旁。被摔伤的美军士兵鬼哭狼嚎，叫骂不息。
敌军集中兵力、火力向我三三七团一个营的阵地进攻。该营指战员同一个团的敌人、几十辆坦克，短兵相接，殊死搏斗。在激战中，有的连阵地曾几度易手，拼死苦战，终于夺回了阵地。中午，又有一个连阵地十分危急。全连只剩下三十多人，子弹、手榴弹即将打光，敌人又从三面包围过来。当时该连有一个排的阵地上，只剩下身负重伤的刘序学排长，他捡起烈士们遗留下的枪弹，继续迎击爬上阵地的数十个敌人，直至再次中弹，光荣牺牲。在敌人占领这个排的阵地后，连长张友喜立刻从主阵地带领通信员、卫生员、司号员、炊事员和数个轻伤员，迎着敌人绵密的弹雨、用刺刀、手榴弹等把五十多个敌人杀退，恢复了阵地。在另一个阵地上，连长郭忠田以一个排粉碎敌人成营兵力的三次进攻，歼敌二百多名，堵死了大批溃逃敌人的退路，成为全军闻名的一级战斗英雄。
在龙源里战斗的同时，第一一二师三三五团的一个连正在军隅里南边的松骨峰，同美二师九团进行一场实力悬殊的激战。
松骨峰下的一个很小的无名高地，扼制着军隅里至顺川的公路。在连续五个多小时里，美军用炸弹、炮弹、火箭弹、汽油弹，对这个连的狭小阵地进行了毁灭性的轰击，远远望去，如同浮在烟云火海中的一只孤舟。战至上午十时，该连的指战员已伤亡大部，多数战士的枪支、刺刀都已残毁折断了，弹药也快打光了。战后看到，这个小高地被炮火犁成了一堆黑焦土。
上午十时许，突围之敌孤注一掷，调集数十辆坦克、几十架飞机和几十门大炮，展开了最凶狠的反扑。顿时，焦灼的烈火炙得战士们难以睁眼，呼吸也感觉困难。炮火刚停，一群饿狼似的敌人，就象决堤的洪水，向我军阵地漫了过来。连长戴玉成、指导员杨少成和三个排长都壮烈牺牲，党员和几乎所有的班长也一个接一个地牺牲了。阵地上只剩下副连长杨文海、一名卫生员和身上多次负伤的几位战士。
杨文海怒视着蜂拥而来的美国强盗，操起已折断了刺刀的三八枪，呼喊着"为了朝鲜，为了祖国，为了烈士，同志们冲啊!"纵身跃进了敌群；三个负伤的战士，身上燃着呼呼烈火，随着副连长冲向了敌群；两个正在接受包扎的重伤员，用力挣脱了卫生员的手，抱着手榴弹、爆破筒，踉跄着向敌人扑去；年轻的卫生员举起手中的夹板，向敌群冲过去；一个浑身被汽油弹烧伤的六0炮炮手，抱起一发炮弹扑进黑压压的敌群……
战后，人们看到，在这个连的阵地上，枪支完全砸烂了，机枪零件扔得到处都是。烈士们的遗体，保留着各种各样的战斗姿势……
这个连的指战员几乎全部牺牲了。但他们打死了三百多个敌人，更重要的是他们为主力部队大会战赢得了时间，为聚歼敌人创造了条件。他们的死，充满了对敌人的恨，充满了对朝鲜人民的爱，充满了爱国主义和国际主义的深厚热情。他们的死，是重于泰山的!
从报话机中听到第三十八军的这些英雄事迹时，已是十二月一日凌晨了。当时，邓华、洪学智、韩先楚都到部队去了，总部只有彭总、解方及我。我们都为第三十八军英勇顽强的战斗作风所感动。彭总若有所思地对我说：
"杜平，你说得对噢!第三十八军的确是一支好部队!"
彭总的话语，使我想起了在序战中彭总对第三十八军的疑虑，想起了在志愿军首届党委扩大会上彭总对第三十八军的严厉批评。我为第三十八军以自己的行动赢得了彭总的赞扬而感到高兴。
"是不是用志愿军司令部、政治部的名义发个电报表扬第三十八军一下?"我向彭总建议说。
彭总同意后，志愿军政治部立即起草了一个嘉奖电，全文是：
三十八军并转各军：
此次战役，我三十八军发挥了优良的战斗作风，尤其一一三师行动迅速，先敌占领了三所里、龙源里，阻敌南逃北援。敌虽在百余架飞机与百余辆坦克终日轰炸掩护下，反复突围均未得逞，致战果辉煌。特通令嘉奖，并祝你们继续胜利!
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部政治部
此电呈彭总审阅时，我一直站在他的身边等候，亲眼看见他在电文的结尾处添上了"中国人民志愿军万岁!三十八军万岁!"我当时觉得，说志愿军万岁可以，叫某个军万岁，似乎没有先例。彭总看我站着不走，便问：
"怎么样?有什么意见?"
大概这个电报没有全部表达出彭总的意思，紧接着彭总又以志愿军首长的名义，亲笔写了嘉奖三十八军的命令，并通报全军和上报军委。原文是：
梁、刘转三十八军全体同志：
此战役克服了上次战役中个别同志某些过多顾虑，发挥了三十八军优良的战斗作风，尤以一一三师行动迅速，先敌占领三所里、龙源里、阻敌南逃北援。敌机、坦克各百余，终日轰炸，反复突围，终未得逞，至昨(三十日)战果辉煌，计缴仅坦克、汽车即近千辆，被围之敌尚多。望克服困难，鼓起勇气，继续全歼被围之敌，并注意阻敌北援。特通令嘉奖，并祝你们继续胜利!中国人民志愿军万岁!三十八军万岁!
彭邓朴洪韩解杜
十二月一日
彭总书写的嘉奖令传到三十八军军部，军的领导立即分头到各师去传达，一级传一级，很快传到了全体指战员。据该军政治委员刘西元同志说：这份嘉奖令在部队中的反响十分强烈，有力地鼓舞了全军指战员的战斗意志。他们说："现在我们是万岁军了，我们一定要用鲜血和生命来捍卫这个光荣称号，不打败美国侵略者，决不回国!"
三十八军在扭转战局中立了赫赫战功。他们在远离主力的情况下，阻击和牵制了数万美、伪军。被围之敌除一部西折安州，侥幸逃脱外，余敌均被歼灭。他们以极小的代价，为西线我军换来了歼敌两万两千余人的重大胜利!
英雄不朽的业绩，激动了祖国的文化战士。记者李庄满腔热情，书写了《被人们欢呼"万岁"的部队》一文；作家魏巍在采访松骨峰等战斗事迹时，泪如雨下，挥笔写下了《谁是最可爱的人》、《年轻人让你的青春更美丽吧!》等著名通讯；诗人未央在战地面对烈士的遗骸，悲愤地写道：《枪给我吧!》；文艺战士们用壮烈的《火人》来歌颂我们的英雄……
从此，一支被人们称之为：万岁军"的部队，蜚声军内外，他们的英雄事迹，广为流传。
记得刘西元同志告诉我：一九五一年春他同邓华副司令员一起回北京向军委汇报朝鲜战场情况，毛主席久久握着他的手说：你们三十八军在朝鲜打了胜仗，把美国佬给打痛了，名气可大哪!美军装备好，仗着它的飞机大炮来欺负我们。我们的办法，就是利用敌人的弱点，发挥我们的长处，同美国人打运动战，打近战夜战，把敌人调动开，分散开，然后集中优势兵力，一口一口地，一股一股地把它吃掉。
反击阶段开始后，彭总手拿放大镜，在潮湿滴水的涵洞里坐镇指挥。对第三十八军和第四十二军的进展情况尤为关注。
在第二次战役中，这两个军担负着打开战役缺口、迂回敌后的艰苦任务。按照预定作战方案，这两个军首先歼灭德川、宁远地区的伪二军主力，尔后向价川、三所里、顺川、肃川方面迂回，断敌退路，配合正面的第五十、第六十六、第三十九、第四十军从运动中歼灭向北进攻的美军二至三个师。
驻守德川和宁远的伪军，担负着掩护美军右翼侧后的任务。美第八集团军主力被志愿军诱至预定地区后，战线拉长，兵力分散，后方空虚，伪七师和伪八师好像两只断了线的风筝，远远地悬在大同江两岸。志愿军若能早日攻取德川和宁远，既可切断美军东西两线的联系，又可在其最薄弱的侧后打进一个强有力的楔子。这的确是一步好棋!
为了统一指挥左翼的第三十八、第四十二军，志愿军党委决定由韩先楚副司令员组织志愿军前进指挥所(以下称简"前指")。
韩先楚同志是湖北省黄安县人。抗战胜利后，曾任我东北民主联军第四纵队副司令员、第三纵队司令员，第四野战军十二兵团副司令员。在我的记忆里，他是一位敢打硬仗恶仗的指挥员。他指挥作战的经验丰富，作战决心来得快，比较果断。他率领"前指"抵前方后，立即召开作战会议，与第三十八军梁兴初军长、刘西元政委和第四十二军吴瑞林军长、周彪政委进行了周密的研究。
志愿军总部赋予第三十八军攻打德川、迂回敌后的重任，在该军广大指战员中引起了强烈反响。军党委于十一月九日至十二日，在安深洞召开党委会，传达了志愿军党委关于序战胜利的总结会议精神，认真总结了序战中的经验教训，号召全体指战员动员起来，为争取这次战役的胜利，争取抗美援朝战争的胜利，争取创造大批英雄部队的荣誉称号而奋斗!广大指战员决心接受序战中的教训，用鲜血和胜利为军旗增辉，为祖国再立新功!
接着，第三十八军在球场召开了团以上干部会议，韩先楚同志亲自作了动员报告，他特别强调要在这次作战中开展创造英雄部(分)队的活动。会后，全军迅速传达，士气高昂，求战心切，决心打个翻身仗。
二十四日深夜，月明星稀，前沿阵地上渐趋恬静。军的侦察科长张魁印和第一一三师侦察科长周文礼，带领一支近六百人的先遣支队，冒着风雪严寒，踏着僵冻的土地，偷涉大同江，查明了敌纵深的兵力部署，并秘密潜入德川南边的武陵里，炸毁德川通往顺川、平壤的公路大桥。
次日黄昏，天气特别冷。在阵阵松涛呼啸中，第三十八军将士们兵分三路，沿着人迹稀绝的崎岖山径，攀陡崖，越深涧，从兄弟峰、金谷德山一带悄悄地南下。
当夜，中路第一一四师在江拥辉副军长率领下，不畏炮火拦阻，从正面向德川展开了猛烈攻击。该师三四一团以神速动作，突然插入沙坪里，一举歼灭伪七师炮兵群，消除了正面攻击部队的炮火威胁。
东路第一一三师从古城江、新坪里涉过大同江，在行进中击破敌人的数处抵抗，于二十六日晨占领了德川南边的左上里、遮日峰、济南里，截断了伪七师南逃之路。
西路第一一二师(欠三三五团)一夜奔袭七十多华里，于二十六日清晨进到德川西边的云松里、钱山里，从西面关死了伪七师向球场、军隅里的逃路。
激战到上午九时，第三十八军攻占了德川城北、城东诸高地，将伪七师主力五千余人，压缩在德川河谷一个只有十几平方公里的狭小地段。下午三时，该军发起总攻，经两个小时的战斗，全歼伪七师师部及其所属五、八联队，驻伪七师以根波为首的美军顾问团共十人全部当了俘虏。计毙伤俘敌三千余人，缴获火炮一百五十六门，汽车二百一十八台。
在第三十八军歼灭德川守敌的同时，第四十二军也歼灭了宁远守敌伪八师的两个团另两个连。
战役的缺口被打开了!
但是，担任正面进攻的各军，在一天一夜的战斗中，战果均不理想。第五十、第六十六军由于动作犹豫，未能抓住当面之敌。第三十九军虽于上九洞战斗激烈，但未能将敌分割开，仅在上草洞喊话争取了美二十五师一个连投降。第四十军主力首先向新兴洞美二师的第九团进攻，但未能将敌包围，致敌南逃。其一一九师当夜将苏民洞之敌击溃并占领该地，次日十时复被西逃东援之敌合力攻占，至未能顺利完成分割敌之任务。
纵观全局，彭总于二十六日果断下令：第三十八、第四十二军迅速向敌后迂回，其他各军勇猛突击，分割围歼己被打乱之敌。
德川、宁远被我攻占，引起西线美伪官兵一片沮丧。西方通讯社惊呼：联合国军已被割裂之二，东线部队与西线部队的联系目前已被切断……现在前线自战壕至第八集团军司令部，人人皆知圣诞节回家的希望已告破灭，故土气较之寒暑表的降落还要快。
志愿军攻占德川后，美第八集团军司令瓦克将军，急令美骑一师由顺川向新仓里方向，土耳其旅向德川方向调动，企图堵住缺口，阻止我迂回部队西进。
针对上述新的情况，彭总于二十七日上午命令第三十八军：
今夜进到德川西嘎日岭、兴德里一带，准备消灭东援南逃之敌，尔后以一个师逼近价川牵制该敌外，军主力应于二十八日晚，向院里、龙潭里攻击。如球场、院里敌南逃时，该军应迅速向价川南之三所里及平院里迂回攻击军隅里、价川之敌。
嘎日岭是德川西面二十公里的一道天然屏障。这里山高林密，地势险恶。在海拔八百一十多米的耸岭上，有一道仅十多米宽的险峻垭口，一条横贯东西的公路从中穿过，它是第三十八军主力向军隅里方向进军的必经之地。土耳其旅的先头部队，已从三十公里外的价川乘汽车向垭口赶来。此时第三十八军部队距垭口还有十八公里，又是靠步行，战士们已很疲劳，因此想先敌占领，显然已无可能。
韩先楚副司令员明白，如果我军不能抢占三所里，我军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乌有。因此，他把梁兴初、刘西元叫到"前指"，当面交代任务："我找你们来，就是要说清楚，第三十八军面临的任务是艰巨的。你们在今夜明晨，一要插向三所里，二要攻占嘎日岭!但关键是三所里!"
梁兴初详细汇报了第一一三师迂回三所里，第一一四师奔袭嘎日岭的作战部署以后，韩先楚立即要通了第一一三师的电话，向江潮师长、于敬山政委询问了准备情况，并直接向率领前卫团的刘海清副师长下达了作战命令。
黄昏时分，第三十八军的两师人马，分头向三所里、嘎日岭挺进。恰在此时，志愿军总部发出电令："价川方向美军有南逃迹象，速插三所里。"电令传达到部队后，同志们提出"鼓足一把劲，决不让敌人逃跑"的口号，饿了拿着干粮边吃边走，困了顺手采摘沾满晨霜的树叶贴在眼皮上，这不是在行军，简直是在硬拼!战士们心里明白：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胜利!时间，在这生死关头才真正显示出它的意义。
当第一一四师三四二团赶到嘎日岭附近时，侦知土耳其的一个加强连已抢占了险峻的垭口。他们衣着单薄，抗不住岭上刺骨的北风，正在垭口的公路边上围堆烤火取暖。
孙洪道团长率领一个连从公路的北侧，爬陡坡奔袭嘎日岭主峰，王丕礼政委率领一个连沿公路扑向火堆，夺占垭口。他们勇猛突袭，打得敌人吱哇叫喊，无处藏身，只用了几十分钟，就全歼了土耳其旅的加强连，活捉了五十多个俘虏。接着，孙洪道带领的一个连抄小路下山，迎头堵住了坐汽车西逃的土耳其旅一个加强营，和其他兄弟部队一起夹攻，只用个把小时，便将该敌全歼于嘎日岭西麓。
美骑一师两个营企图东援土耳其旅，被我第一一二师部队击退。至此，瓦克乐援德川，阻我西进的计划彻底破产。
正在向三所里迂回的第一一三师，越来越成为总部注目的焦点。
彭总和总部的同志已经三天三夜未睡觉了。总部驻地遭美机轰炸后，大家都集中在涵洞和矿洞里办公，就是想休息片刻，也难以找到个安静的地方。
喜讯终于传来了!二十八日早晨八点钟，刘海清副师长用无线电报话机报告："我前卫团已抢占三所里……"
解方同志向彭总报告后，彭总说："好!要他们像钢钉一样钉在那里。"此时此刻，我为第三十八军的胜利而高兴，也为他们的行动迅速而叫好。仅仅十四个小时，就在荒山僻野的山路上前进了一百四十五华里，终于跑在敌人前面，提前几分钟占领三所里。
两条腿赛过了汽车轮子，这是战争史上的奇迹!
奇迹是这样创造的：
昨日黄昏，北风呼啸。第一一三师的指战员冒着严寒，不顾两天两夜行军作战的极度疲劳，按时出发。师的首长分头到各团传达上级的命令和师党委的决定，行军途中边走边打边动员，一切工作都是在争分夺秒中进行的。
刘海清率领三三八团为师的前卫，在安山洞吃掉了伪军一个排，在沙屯又歼灭伪军一个连。在翻越海拔一千二百多米的长安山时，战士们又饥又累，边走边打瞌睡。为防止战士掉进悬崖深涧，他们决定由干部和体力棒的战士在前头开路，让后边的人抓住前边人的腰带或子弹带，一个拽一个，共同前进。
部队到达距三所里三十多华里的松洞时，天已大亮。此时，一个紧急情况出现了：几十架美机沿大同江飞来，在我数里之长的行军纵队上空不停地盘旋和低空侦察。
情况万分紧急。他们急中生智，命令全师去掉伪装，公开继续前进。这的确是一个军事上有胆有识的冒险行动，可以称得上正确运用战场心理学的一个成功的范例。尽管美军侦察机和战斗机在我行军纵队上空来回盘旋，终于从我军很不寻常的行动中判明了是"自己人"，都放心地从空中"撤兵回营"。战士们的情绪顿时高涨起来，由前向后传着"快走!快走!再快走"的口号，前卫部队每人拿着一把草，放在泥泞的地方为后续部队垫路；炮兵甩下笨重的骡马车辆，扛着拆卸开的炮身随步兵前进；硬是一口气跑到了三所里，并一举歼灭了驻守在那里的南朝鲜军一个保安连。
当天早晨，毛主席发来了"庆祝你们歼灭伪二军团主力的大胜利"的电报，要求志愿军集中兵力，努力歼敌。彭总立即批示将电报转发全军，以鼓舞士气。
这天下午，彭总、邓华、洪学智又致电西线各军：
我军应根据毛主席的电令，截断敌退路，分割包围，各个歼灭西线美四个师及英二十七旅之任务……此役于朝鲜战局关系甚大，望克服一切困难，以巨大代价换取之。
我军攻占三所里，使徘徊于清川江附近的美第二、第二十五、第二十四师和英第二十七旅、伪一师及土耳其旅残部，均发生了动摇。麦克阿瑟叫嚣的总攻势立即变成了总溃退。现在摆在美第八集团军面前的生死问题是：如何冲开三所里这道闸门，向南逃跑。
三所里是价川至平壤公路上的一个小村镇，它所处的地势较险要，北依山峦，南临大同江，西傍公路。这条公路，是美军北进南逃的主要交通线之一。我第一一二师三三八团扼守三所里周围的高地、山头的公路大桥。该团从上午九时起，与南逃之敌美骑一师第五团、北援之敌约一个营，展开了数小时的激战。他们打退了美军在飞机、坦克、大炮掩护下的数次轮番攻击，炸断了公路大桥，终于使敌人南逃不能，北援无望。
总部、"前指"、军部的各级首长，都在关心着、支持着三所里的部队。彭总命令正面各军速向安州、价川方向进攻，分割包围当前之敌，以减轻敌对三所里的压力。解方参谋长从上午九时至下午三时，三次用无线电报话机与第一一三师首长直接通话，激励该师，坚持战斗。韩先楚副司令员曾先令第四十二军加快向殷山、顺川前进，夹击美骑一师主力，使其难以北援；又令第三十八军主力"速向第一一三师靠拢"，侧击突围之敌。
黄昏，在打退敌人最后一次凶猛攻击后，第一一三师首长冷静地分析了情况：当敌人已知三所里被我攻占和公路大桥被毁以后，再从这里撤退的可能性不大；在三所里西面约十华里处的龙源里，还有一条由价川、军隅里通顺川、平壤的简易公路，敌人很可能从这里逃跑。于是，他们立即决定：由师参谋长庞坦直率三三七团连夜向龙源里、葛岘地区机动，准备阻击逃敌；并令三三八团留一个营坚守三所里，团主力进至水洞站，谷里待机歼敌；又派三三九团三营去安州、肃川方向，完成炸桥破路任务。
夜幕是美军的一块天然的"免战牌"。在航空兵活动不便的隆冬黑夜，他们是不敢轻举妄动的。他们在期待着下一个白昼……
十二、万岁军
麦克阿瑟在志愿军全线打击下，为摆脱危局，于十一月二十九日下令全线撤退。美第一军迅速由清川江北岸撤至安州地区。美第九军收缩至价川地区。敌为迅速摆脱我军愈来愈重的打击，遗弃大批装备器材，一路以主力沿安州、平壤方向退却，另一路以航空兵及大量坦克为掩护拼命向我第一一三师扼守的龙源里、葛岘和第一一二师扼守的松骨峰、书堂站等阵地，实施猛烈冲击，企图夺路南逃，渴望着逃生。
我第三十八军部队面临着十分严峻的考验!
二十九日当太阳升起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轰隆的马达声，只见公路上烟尘滚滚，土雾飞扬，美第九军先头部队五个多营，分乘数百辆汽车，以数十辆坦克为先导，向占领龙源里、葛岘地区的我三三七团猛扑而来。三连指战员以集束手榴弹敏捷地塞进敌坦克的履带里，接着一声巨响，敌人称为"陆地巡洋舰"的先头坦克不动了，堵死了后边的车队；并在敌步兵未及下车展开之前，集中步枪、机枪、六0炮一齐向密集在公路上的敌汽车猛打，给敌以重创。敌稍事整顿后，以一个营的兵力，在几十架飞机和数辆坦克的掩护下，羊群似的向该团一营阵地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下午一时，龙源里战斗正在激烈进行。彭总走到报话机前："给我要第一一三师指挥所!"
一阵急促的信号声和呼叫声之后，报话员将话筒递给彭总。
"你是哪一个?你们在哪个地点?"彭总大声问道。
"我是师政委于敬山，我们在龙源里!"
"我是彭德怀!告诉我，你们那里的情况怎么样?敌人全退下来了，拥向你们那地方去。你们到底卡得住卡不住?"
"报告彭总：敌人正向我们进攻，战斗很激烈；我们完全有信心，把敌人卡死在这里，完成这个光荣任务!"
"很好罗!告诉同志们，你们打得蛮好，我们的主力部队正向你们靠拢，你们要加把劲，继续把敌人卡住!"
"是!请彭总放心，我们坚决把敌人卡住!"
彭总的亲切关怀和勉励，传到各级指挥所，传到硝烟滚滚的战壕里……
彭总和战士们的心，紧紧连在一起了。同志们奔走相告，斗志倍增。他们打退了美军一次又一次进攻。敌"铁骑兵"五个营在龙源里一天的蠢动，损兵折将，叫天呼地，毫无进展。
龙源里位价(川)、顺(川)公路中段，大同江北岸，它像一座巨大的钢铁闸门耸立在美军面前，使数万美军胆颤心惊，束手无策。
从清川江败退下来的美第二、第二十五师及伪第一师一部和土耳其旅残部，如同追慌了的野鸡，被阻拦在军隅里至双龙里、龙源里之间的狭长地带，坐卧不安。在南北二十多公里长的公路上，塞满了美军的伤兵、汽车、大炮、坦克。成千上万的美国兵挤在喇叭声声、黑尘滚滚的车队里，一张张绝望的脸，无言的沉思，低声的呻吟，大声的嚎哭……浑身血污、奄奄待毙的美军伤兵裹着衣被，蜷曲在冰冷的车厢上和公路两旁的沟涧里。
残阳刚下山，黑夜和厄运又一次降临到美军头上了!二十九日一夜之间，第三十八军的八个团、二十四个营，象几十把锋利的尖刀，在肢解被囚锢在价川至龙源里公路两侧的敌人。到三十日拂晓，杨大易师长、李忠信副师长率领的第一一二师已插入松骨峰、书堂站、双龙里地域，拦腰截住了美第二师大部及美第八集团军的炮兵部队和运输部队；江拥辉副军长率领的第一一四师攻占了麻洞、葛岘、龙和里、风章洞，分割包围了美第二十五、第二师及伪一师各一部，从战线中段割开了敌军布势；第一一三师一部继续在龙源里堵击逃敌，另一部从南向北出击，插入敌人在公路两侧的待机地域。我正面各军，奋起追击，包围圈在一步一步的缩小。
麦克阿瑟在三十日这天，集中了几百架飞机和各种大炮，对我各路战斗部队狂轰滥炸；并且命令美骑一师、英第二十九旅各一部，由南向北增援；南逃之敌则以坦克为前导，采取"波涛式"的集团冲锋，实施突围。
残酷的血战，集中在龙源里、松骨峰两个要点上。
上午五时，南逃的美二师以一个团的兵力，与顺川方向北援之敌一个营相配合，在百余架飞机及大量炮兵、坦克的掩护下，向我坚守龙源里阵地的三三七团连续冲击十余次。该团顽强阻击，南逃北援之敌虽相距不到一公里，但始终未能会合。
不久，敌人又调集七十多辆坦克，向龙源里猛扑。他们不惜血本，用铁甲开路，把堵在路上的卡车，推翻在路旁。被摔伤的美军士兵鬼哭狼嚎，叫骂不息。
敌军集中兵力、火力向我三三七团一个营的阵地进攻。该营指战员同一个团的敌人、几十辆坦克，短兵相接，殊死搏斗。在激战中，有的连阵地曾几度易手，拼死苦战，终于夺回了阵地。中午，又有一个连阵地十分危急。全连只剩下三十多人，子弹、手榴弹即将打光，敌人又从三面包围过来。当时该连有一个排的阵地上，只剩下身负重伤的刘序学排长，他捡起烈士们遗留下的枪弹，继续迎击爬上阵地的数十个敌人，直至再次中弹，光荣牺牲。在敌人占领这个排的阵地后，连长张友喜立刻从主阵地带领通信员、卫生员、司号员、炊事员和数个轻伤员，迎着敌人绵密的弹雨、用刺刀、手榴弹等把五十多个敌人杀退，恢复了阵地。在另一个阵地上，连长郭忠田以一个排粉碎敌人成营兵力的三次进攻，歼敌二百多名，堵死了大批溃逃敌人的退路，成为全军闻名的一级战斗英雄。
在龙源里战斗的同时，第一一二师三三五团的一个连正在军隅里南边的松骨峰，同美二师九团进行一场实力悬殊的激战。
松骨峰下的一个很小的无名高地，扼制着军隅里至顺川的公路。在连续五个多小时里，美军用炸弹、炮弹、火箭弹、汽油弹，对这个连的狭小阵地进行了毁灭性的轰击，远远望去，如同浮在烟云火海中的一只孤舟。战至上午十时，该连的指战员已伤亡大部，多数战士的枪支、刺刀都已残毁折断了，弹药也快打光了。战后看到，这个小高地被炮火犁成了一堆黑焦土。
上午十时许，突围之敌孤注一掷，调集数十辆坦克、几十架飞机和几十门大炮，展开了最凶狠的反扑。顿时，焦灼的烈火炙得战士们难以睁眼，呼吸也感觉困难。炮火刚停，一群饿狼似的敌人，就象决堤的洪水，向我军阵地漫了过来。连长戴玉成、指导员杨少成和三个排长都壮烈牺牲，党员和几乎所有的班长也一个接一个地牺牲了。阵地上只剩下副连长杨文海、一名卫生员和身上多次负伤的几位战士。
杨文海怒视着蜂拥而来的美国强盗，操起已折断了刺刀的三八枪，呼喊着"为了朝鲜，为了祖国，为了烈士，同志们冲啊!"纵身跃进了敌群；三个负伤的战士，身上燃着呼呼烈火，随着副连长冲向了敌群；两个正在接受包扎的重伤员，用力挣脱了卫生员的手，抱着手榴弹、爆破筒，踉跄着向敌人扑去；年轻的卫生员举起手中的夹板，向敌群冲过去；一个浑身被汽油弹烧伤的六0炮炮手，抱起一发炮弹扑进黑压压的敌群……
战后，人们看到，在这个连的阵地上，枪支完全砸烂了，机枪零件扔得到处都是。烈士们的遗体，保留着各种各样的战斗姿势……
这个连的指战员几乎全部牺牲了。但他们打死了三百多个敌人，更重要的是他们为主力部队大会战赢得了时间，为聚歼敌人创造了条件。他们的死，充满了对敌人的恨，充满了对朝鲜人民的爱，充满了爱国主义和国际主义的深厚热情。他们的死，是重于泰山的!
从报话机中听到第三十八军的这些英雄事迹时，已是十二月一日凌晨了。当时，邓华、洪学智、韩先楚都到部队去了，总部只有彭总、解方及我。我们都为第三十八军英勇顽强的战斗作风所感动。彭总若有所思地对我说：
"杜平，你说得对噢!第三十八军的确是一支好部队!"
彭总的话语，使我想起了在序战中彭总对第三十八军的疑虑，想起了在志愿军首届党委扩大会上彭总对第三十八军的严厉批评。我为第三十八军以自己的行动赢得了彭总的赞扬而感到高兴。
"是不是用志愿军司令部、政治部的名义发个电报表扬第三十八军一下?"我向彭总建议说。
彭总同意后，志愿军政治部立即起草了一个嘉奖电，全文是：
三十八军并转各军：
此次战役，我三十八军发挥了优良的战斗作风，尤其一一三师行动迅速，先敌占领了三所里、龙源里，阻敌南逃北援。敌虽在百余架飞机与百余辆坦克终日轰炸掩护下，反复突围均未得逞，致战果辉煌。特通令嘉奖，并祝你们继续胜利!
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部政治部
此电呈彭总审阅时，我一直站在他的身边等候，亲眼看见他在电文的结尾处添上了"中国人民志愿军万岁!三十八军万岁!"我当时觉得，说志愿军万岁可以，叫某个军万岁，似乎没有先例。彭总看我站着不走，便问：
"怎么样?有什么意见?"
大概这个电报没有全部表达出彭总的意思，紧接着彭总又以志愿军首长的名义，亲笔写了嘉奖三十八军的命令，并通报全军和上报军委。原文是：
梁、刘转三十八军全体同志：
此战役克服了上次战役中个别同志某些过多顾虑，发挥了三十八军优良的战斗作风，尤以一一三师行动迅速，先敌占领三所里、龙源里、阻敌南逃北援。敌机、坦克各百余，终日轰炸，反复突围，终未得逞，至昨(三十日)战果辉煌，计缴仅坦克、汽车即近千辆，被围之敌尚多。望克服困难，鼓起勇气，继续全歼被围之敌，并注意阻敌北援。特通令嘉奖，并祝你们继续胜利!中国人民志愿军万岁!三十八军万岁!
彭邓朴洪韩解杜
十二月一日
彭总书写的嘉奖令传到三十八军军部，军的领导立即分头到各师去传达，一级传一级，很快传到了全体指战员。据该军政治委员刘西元同志说：这份嘉奖令在部队中的反响十分强烈，有力地鼓舞了全军指战员的战斗意志。他们说："现在我们是万岁军了，我们一定要用鲜血和生命来捍卫这个光荣称号，不打败美国侵略者，决不回国!"
三十八军在扭转战局中立了赫赫战功。他们在远离主力的情况下，阻击和牵制了数万美、伪军。被围之敌除一部西折安州，侥幸逃脱外，余敌均被歼灭。他们以极小的代价，为西线我军换来了歼敌两万两千余人的重大胜利!
英雄不朽的业绩，激动了祖国的文化战士。记者李庄满腔热情，书写了《被人们欢呼"万岁"的部队》一文；作家魏巍在采访松骨峰等战斗事迹时，泪如雨下，挥笔写下了《谁是最可爱的人》、《年轻人让你的青春更美丽吧!》等著名通讯；诗人未央在战地面对烈士的遗骸，悲愤地写道：《枪给我吧!》；文艺战士们用壮烈的《火人》来歌颂我们的英雄……
从此，一支被人们称之为：万岁军"的部队，蜚声军内外，他们的英雄事迹，广为流传。
记得刘西元同志告诉我：一九五一年春他同邓华副司令员一起回北京向军委汇报朝鲜战场情况，毛主席久久握着他的手说：你们三十八军在朝鲜打了胜仗，把美国佬给打痛了，名气可大哪!美军装备好，仗着它的飞机大炮来欺负我们。我们的办法，就是利用敌人的弱点，发挥我们的长处，同美国人打运动战，打近战夜战，把敌人调动开，分散开，然后集中优势兵力，一口一口地，一股一股地把它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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