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安强——那个笑眯眯的人去了

仝小改

      博联社的博客里，钦华兄的文字风格，是我喜欢的。很自然地，与他线下接头，成为现实中的朋友。

      后来又喜欢上与钦华兄同在太原的秦安强的博文，时常去他那里切磋、拱火、敲边鼓，与他一起冷嘲热讽他看不惯我也看不惯的怪现象。但我们从没线下联系过。

      线下和钦华兄闲聊时，得知安强兄是他的老友，钦华兄经常神侃他——文字秦安强因此而血肉丰满，虽未谋面，却已栩栩如生晃在眼前。

      从钦华兄那里得知，安强兄的本行是音乐专业，他们就是因此而结缘。这就越发让我神往与他的见面——我从小就喜欢听歌唱歌，但遗憾的是从没接受过任何的专业训练，所以十分渴望能有个受过音乐科班训练的朋友。

      2009年，钦华兄发起了天堂寨笔会，我当然是积极的响应者。随即便知道钦华兄“领队”参会的“太原博友团”中还有安强兄、少平兄，且少平兄也是文艺“骨干”。这让我越发渴望与他们的这次会面。

      我们跑到郑州和钦华兄的“团队”见的第一面。在郑州博友为他们举行的接风宴上，安强兄很安静，总是眯细着眼睛，温和地笑着，看他人斗酒戏谑。这与文字中的他很异样，也与钦华兄口中的他不符。

      第二天中午，我们在河南的商城县会合。商城是鄂豫皖革命根据地，我们吃饭的餐厅里的一面墙上，挂着红歌《八月桂花遍地开》的曲谱，下边还附有大段的文字，证明这著名的红歌原本出自商城云云。钦华、安强、少平三位兄长，都堪称音乐行当的行家，又对文化、历史有很浓兴趣，一见曲辞，就一起视唱、讨论起来。在这样的话题里，我见识了安强兄的较真、寻根刨底，就像他博客里的风度和风格。

      在天堂寨的游玩里，我见识了安强兄的“圪缭”（晋豫土语，意为执拗）劲儿——

      我们爬了一段山道，就到了缆车处。天堂寨景区的山峰，不像黄山、华山那样险峻，因而也不像它们那样凑堆林立，通向主峰的道路逶迤邈远，路途既不险也不奇。大家商议之后就决定要坐缆车，略去冗长的铺垫，直接与主峰对阵。安强兄不乐意了，非要“而今迈步从头越”，攀爬山道登顶。钦华兄笑谈：没事儿，他就是这么一个“圪缭人”，凡事非要圪缭一下……他终于还是和大家一道上了缆车。

      缆车的终点站，在一个山凹里，下了缆车爬了半天，才登到了一个山峰上，主峰还在更远处。适才还嚷嚷着着要步行登顶的安强兄，满脸涨红，坐在一块石头上不肯起来，又吵吵着要下山。一群人都打趣他、激他，安强兄浪头站定，眯细着笑意盈盈的眼睛，一任东西南北风。最后，钦华兄陪他坐缆车下山，我们一干人继续征服主峰的旅程。

      当我们带着登顶的满足和疲劳返回山下时，钦华兄和安强兄如神仙一般，在绿树掩映的雅致茶楼里对谈正欢。聊天中的安强兄，总是一副“十万个为什么”的样子——拗拗的，不肯善罢甘休，却又不温不火，柔柔糯糯。

      晚上聚在一起闲谈，大家让太原的三人小组讲谈山西的民歌，钦华、少平都是又谈又唱，我们也是又唱又和。音乐专业人士的安强兄却是一派冷静的样子，似乎不受现场气氛的感染。我喜欢音乐，很容易被歌声打动，所以看见学音乐的安强兄如此，就很不解：他是不是对音乐的欣赏境界太高，所以对这种太过普罗大众的音乐无动于衷？

      天堂寨别后，去年早春在太原还见过安强兄一次。就在见面的酒桌上，钦华兄、海虎兄完成了太原博友会的“换届改组”，安强兄接替海虎兄“荣任”太原博友会的会长。安强兄对此表情表态、举杯饮酒，一脸认真。

      两次见面，我和安强兄都交谈寥寥，远不如博客上熟稔、会心。

      我是那种没心没肺、说笑都声震屋瓦的人，与钦华兄、少平兄一经相识，很容易就水乳交融起来，在安强兄面前却总是拘束——安强兄敏感、糯糯的样子，让我总是担心自己一不小心会言辞碰着了他。

      去年以来，我很少发博，连跟帖都少。除了和钦华兄见面、电话里问问安强兄的情形，和他几乎没有联系。周末打开博联社的首页，突然就看见那么多篇关于安强兄的文章。赶快点开钦华兄的文章，不幸确证无疑——安强兄被抑郁症夺去了生命，他死于蚀骨啮心的孤独。

      现实中，因为性格的原因，我和安强兄大概只能算是认识的人。我的那种热烈热闹，不仅没有消解安强兄世界里的一丁点孤独，也许只是更增加了他人群中的寂寥感。这让我面对安强兄的死讯时，感到很不安。

      死者已矣！

      对于安强兄而言，无论我们现在说什么写什么，他都听不到看不见、没有意义了。我们的唏嘘感叹，不过是安强兄以他的生命为镜鉴，让我们有机会停下仓促的脚步，细细打量一番关于爱、情义、责任等元素的价值和意义，进而对生命的本质有更深的体悟。

      孤独是一种难耐的病痛，人们之所以终其一生都在寻求爱、亲情、友情、责任等等，不过是为了疗治这种病痛，要借助这些纽带编织出的与身外世界的关系网，让自己的生命免遭孤独黑洞的吞噬——我们爱别人、关心别人、帮助别人，岂只是高头讲章里的道德宣喻，实在是我们的生命本身迫切需要的一种自助自救。

      从今天起，我要跟我很多的朋友电话电邮，告诉他们我爱着他们、惦念他们，希望他们快快乐乐地活着，因为他们的存在让我觉得温暖美好；我要继续妇人之仁，在我遇见的每一个乞丐的碗钵里投下钱币；我还要继续做好事之徒，为身边或者远方的“闲事”贡献意见或绵薄之力……我要在与这个世界的亲密中，灵魂得救，逃离孤独的苦海。

      谢谢安强兄曾经带给我的文字交流的快乐。

      愿你在那个世界里不再孤独、灵魂永生！

      2012-5-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