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父亲一辈子很不容易。在他只有十四岁时,爷爷因病去世。为了养家,父亲在村子的沟里帮人推车。村里有一个很深很大的深沟,里面也有好几个村落,邻县的物资要运到我们县,也得通过这条沟,那时的车都是马车或者人拉的车,沟太深路太长往往走到半道人就没有力气了,因此往往就需要找个人在后面推着,父亲年龄小其他东西做不来,就专门在沟底等着给人推车。推一趟争点钱。小时候常听父亲说,那时奶奶怕他把争得钱掉了,就在上衣上用布缝了一个很大很深的口袋。再大些后,父亲去了黄龙县的山里给人放牛,听他说还曾在放牛的路上还碰到过豹子,豹子在睡觉,吓得他小心翼翼的从旁边路上赶着牛跑掉了。
从记事以来,印象中父亲很少和人吵架,平时也不苟言笑,因此总有一股威气,大家都比较尊敬他。父亲的威气也常常发挥着意想不到的效果。村里本家里有个人,儿子精神有问题,且力大如牛,经常跑到村子里偷别家的东西换烟抽,家里人就把他用铁链子栓起来。喝药时更加是怎么也灌不到嘴里,这是本家就常请父亲去帮忙。父亲去了后又不对他动手,只是用眼睛看着,他就乖乖的把药喝掉了。后来,那个精神病儿子一天失踪了,再也没有找到。
小时候的时候,父亲在村办企业里做会计,打的一手好算盘。后来厂子承包给个人了,父亲每天就靠种庄家来养活一家子人。读小学的时候,县里把他找去到各个村里搞清帐,这一干就是好多年。那几年里,我只记得经常家里就我和母亲在家里,大哥已经在外边读书了,二哥去了外边给人做学徒。开心的时刻是父亲回家,父亲每次回来都会带些好吃的东西,比如核桃之类的。父亲做这个好像一直持续到我读高中了,听说可能因为工资太低的缘故,后来不做了,县里也曾找过他,但被他拒绝了。但听说原来和他共事的一些人后来进了统计局,不知父亲是否为此后悔过,但好像从来再没提起此事。
也许因为我是家里最小的,所以父亲对我很好,从不打骂,但有一次打了我。那天,父亲从县城里回来,别人要他帮忙买了些新鲜蔬菜要办酒席,记得里面有黄瓜。我非常想吃,但因为是别人家的,父亲坚决不同意。后来我趁他不注意,偷着掰了一小段,父亲发现后狠狠地在我屁股上打了一巴掌。我哇的一下哭了,跑去找母亲。母亲在厨房里正在做饭,问明原因后边摸着我的屁股边说,那时给人家买的,不是我们自己的,以后想吃我们去买,知道吗?后来父亲也给我说,大人不同意的事情,再也不能偷着做。这是我从小大唯一的一次挨打。所以印象非常深刻。
父亲年轻时对我们子女话不很多,也不苟言笑,因此大家都比较怕他,尤其是二哥,如同老鼠看见猫一样,只要看见父亲在屋里,经常连话都不说就溜过去了。但有一件事让我知道了父亲对我们的关心。那时我应该刚上小学不久吧。有一次母亲要去外婆家,我非常想跟着去,但不被允许。母亲去了后我也偷着溜去了,父亲和奶奶都不知道。父亲一直以为我到外边玩去了,但直到中午吃饭还不见回来,就着急起来到处找,但怎么也找不到,恰巧前段时间有小孩到村里的涝池里玩水发生了意外,父亲就害怕极了,到几个涝池那里轮番查看,丝毫不见我的影子。回到家里依然不见我的人,父亲越发害怕,每隔段时间就会去涝池那里看看,看有没有小孩飘到水面上来。那次我和母亲从外婆家回来有没有挨骂已经不记得了,但这件事让我知道了严厉的父亲其实对我们是非常的关心的。还有一件事比较想起来也比较好笑。有一天,父亲正在大队部里办事情,突然听说某某家里起火了,起火的原因是谁谁谁在那里玩却不小心把人家的房子给点着了,那个人的名字有有个字和我的一样,父亲没听清楚,以为是我干的,吓得飞奔过去救火。事后人家都说父亲当时真是勇敢,那么大的火也敢站在墙头奋力去扑。后来父亲回到家说,当时以为是我干的,要是不去赶紧去救火,拿什么给人家赔啊,后来在救火的过程中听说不是我干的,马上松了口气,救起火来也从容了不少。
父亲和我的大伯父感情很好。大伯父年少时就外出工作,很少回来,奶奶那时念叨的最多的也是我大伯父。听父亲讲,大伯父最初在韩城工作,好像是低标准时期,爷爷要父亲去找大伯父用家里的粮食换点钱,父亲就推着个独轮车上路了,走了一夜一天,终于在第二天的半夜走到了大伯父那里,大伯父看见站在雪里的父亲,惊愕不已,赶紧叫到家里让吃好再美美的睡了一觉。听父亲讲,大伯父很小心的把父亲拿过去的粮食偷偷地卖了些钱,剩下的一点在半夜时分叫上几个关系好的偷偷熬点粥喝,还不敢让别人知道。后来,大伯父去了嘉峪关,好多年来才回来一次,我对他的印象已经非常模糊了。大伯父经常与父亲通信,各自聊着两边的生活。前几年大伯父病重,父亲决定去看看,终于和大哥到大伯父那里去了一趟,见到了十多年未曾谋面的亲人。大伯父身体已经非常虚弱了,在医院里打吊针,父亲就每天白天陪在那里,一直到大伯父去世后才回来。
我在读高中的时候,父亲不再去县里做统计了,回家后河别人合伙盖了几间果库用来储藏苹果。在盖果库之前,村里种苹果的人都是把苹果下市后直接卖掉。后来父亲听说苹果储存在冬天卖起来价钱更高,几个人就合伙在门口一个大土壕里盖果库。那时家里很穷,拿出钱,找人借了一些。当年果库盖好后效益不错,储藏的苹果卖了好价钱。父亲的眼光很好,经常几个合伙人一起去找果园,由父亲看这个园子能出多少果子,然后和园子主人谈价钱,把他一次性断下来储藏起来,再在冬天时找买主把果子卖掉。后来别人看着眼红,很多人都一窝蜂的盖果库,生意就慢慢的不好了。我高中毕业那年,高考完后就每天呆在果库的房子里把大哥收藏的小说一本一本的看,一直持续了半个多月。再后来果库生意不行了,就空在那里。再后来,父亲就把果库的砖拆下来给二哥盖了房子。现在那块地方已经夷为平地,在今年10月份成了新大队部的广场了。新大队部和广场也是父亲和几个人一起看着盖起来的。父亲说,我读大学那几年还多亏了这个果库,要不然家里要被我读书弄的活不下去了。果库生意没了以后,为了生计,父亲还曾与别人去河南贩运辣椒等,但都没有成功。
大学毕业后,我很少回家,一是路途遥远,二是囊中羞涩。那时一个月工资才只有四五百元,一年到头来攒不到什么钱,因此毕业第一年春节没有回去,后来正好有个出差机会去西安,西安办完事后决定回去看看。那次回去前没有给父母打招呼。进家门后边喊边撩开门帘,父亲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看见我后惊叫了一声:“你怎会来了?”然后马上奔向厨房并向厨房的母亲高喊“军锋会来了。军锋会来了。”并赶紧给我打洗脸水、倒开水。那次回家时间很短,两天后又走了。其实每次回家都感觉时间短暂,眨眼之间又到了分别时刻。
人生苦短,眨眼间父亲已经六十多岁了。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不由得想想那时父母不也正和我现在的年纪一般大,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但就是一点也想不起当年他们的容貌。以前的相片居然没有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