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名将纪念馆馆长称建馆为完成父亲心愿


訾贵江:以父之名
“我想看看父亲当年战斗的地方是什么样,尽管早已变了模样。”
中国周刊记者 田乾峰 北京报道
美国飞虎队最后一名中国队员彭嘉衡刚去世不久,9月5日,彭嘉衡的次子彭灼西从美国回来,陪着母亲付汝梅女士来到香山脚下的抗战名将纪念馆,坐在餐厅,等待来自美国的贵宾。
下午3点,抗战名将纪念馆馆长訾贵江带着几名美国客人步入纪念馆。其中一位女士,脖子上佩戴着一块鹌鹑蛋大小的绿松石,上身穿着一件和绿松石颜色一样的上衣,引人注目。
她就是众人在等待的贵宾:美国飞虎队司令陈纳德将军的外孙女,纳莉女士,现在美国担任陈纳德将军纪念馆航空纪念馆馆长。
这一次横跨大洋的中美友人相聚,只因为65年前的那场抗日战争。尽管国籍不同,訾贵江和纳莉都是抗战老兵的后人,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们在不同的国度,做着同一件事:经营抗战纪念馆,铭记抗战的历史。
当天,与纳莉女士同行的,还有美国飞虎队协会中国部主任范西蒙女士,她是美国飞虎队队员皮特莱特的遗孀,美籍华人。也正是她最先发现了抗战名将纪念馆,经她牵线达成了此次交流会面。
65年前,来自美国的陈纳德、皮特莱特和中国人彭嘉衡同在飞虎队效力,65年后,当年的战友先后离开人世,他们的家属和后人,因为他们当年的共同抗战,飞渡大洋,相聚在北京香山脚下。
老兵的心愿
抗战名将纪念馆馆长訾贵江,想通过一个纪念馆来铭记14年抗战历史、还原历史的本来面目。
今年56岁的訾贵江1983年从国营企业辞职,创办水产批发公司。这一年,民政部正式授予佟麟阁将军“革命烈士”称号,经历过“文革”冲击的佟家后人彻底平反。两件毫不相干的事情在此交汇,当年,訾贵江并不知道,十几年后,他会成为佟麟阁纪念馆馆长。
訾贵江出身于军人家庭,父亲曾经参加过抗战,是国民党军队里的一名老兵。建国以来,参加过抗战这件事,并没有给这名老兵带来多少荣耀;作为国民党军队曾经的一名士兵,“文革”中,他被迫要不停地反省自己的历史问题。
这让老人一直心存忌惮,低低地做人,小心地做事。即使在退休后,因为“特殊身份”,退休金被打了七折,儿女们要去讨个公道时,他赶紧阻拦:“千万别去找了!现在日子过得这么好,天天有吃有喝,天天跟过年一样,还找什么啊!”
时间过去了多少年,阴影却一直藏在这位老兵——訾贵江父亲的心底。
訾贵江小时候,父亲常带他到北京南口战场游玩,每到一处,都会给他讲一些过去打仗的故事,还让他保密。父亲早年参加过“南口战役”,到今年,98岁高龄的父亲,每次谈起当年的战友,依然能准确地说出所在排战友的名字,以及战友的大概籍贯。
前几年,他曾委托訾贵江,给各地的民政局去信,遍寻当年阵亡在南口战役中战友的家人。然而,由于籍贯地不够具体,发出去的信,终究是石沉大海。
一天,訾贵江和邻居聊天,意外发现抗战名将佟麟阁将军的孙子住在隔壁,两人一聊,很是投机。抗战时,訾贵江父亲在国民党13军的小炮排当兵,听父亲讲,13军的参谋长当时是从29军调来的,将士们对佟麟阁将军一直都很敬重。
两家自此结识。
1987年8月,跟随邻居佟麟阁将军的后人,訾贵江第一次来到位于香山北边的佟麟阁墓。“周围是一片废墟,还有养猪的,分里外两个院子,破败不堪。”据说,在清朝时,墓地附近还有一个庙。到1933年,东北抗日同盟军期间,佟麟阁曾在此隐居。
回家告诉父亲,佟麟阁墓破败的样子,老爷子拿出自己养老的钱,递给訾贵江,对他说:“帮着恢复恢复。”訾贵江明白父亲的心意,经过四年的经营,訾贵江下海淘得了第一桶金。挣到第一笔钱,訾贵江听从父亲的意思,修缮了佟麟阁故居。
同时,訾贵江在墓地附近创办了香麓园文化艺术中心,整修了佟麟阁故居,修筑了一条通往佟麟阁墓地的混凝土道路。
每逢清明节和“七七”纪念日,前往佟麟阁墓扫墓的人,络绎不绝。訾贵江说:“修建佟麟阁墓,也是满足父亲的一个心愿。”
父亲的战场
曾经历过五任军长,后跟随傅作义部队的父亲,对每场战争都记忆深刻,每聊到深情处,父亲常跟訾贵江说:“你要给那些抗战名将立碑。”
訾贵江说:“纪念馆里立不了。”
父亲说:“那在山上的树林里给他们立。”
訾贵江点头答应。2009年抗战名将纪念馆建成后,因为父亲的意愿,他计划再搞一个纪念名将们的碑廊。其实,之前的搞纪念馆也和父亲有关:2005年,訾贵江自费修建佟麟阁纪念馆;2009年,他又投资2000万,在佟麟阁纪念馆旁边创办了抗战名将纪念馆。
起初,修复佟麟阁墓时,相对简单,訾贵江说:“那会儿也没有多少钱,只是简单修复了下。”到1997年,因为父亲的建议,訾贵江萌生了一个想法,他和佟家人提出来,看能不能修建佟麟阁纪念馆。佟家人同意后,他向北京市政协等单位写信申请,最后是石沉大海,没有消息。
2003年,一个机会出现。民革文史委提出,要对北京的一些遗址进行保护,要建一些纪念馆,其中,包括佟麟阁纪念馆,“但是,民革没有钱,只有支持性政策,钱得自己出。”
民革的政策,与他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訾贵江决定自己出资修建佟麟阁纪念馆。他雇来施工队,用炮锤打了20多天,在佟麟阁墓地附近打出一块100平米的平地,前后投资80多万。同时,他还租下西山林场的一块地,每年费用6万元,作为举行纪念仪式的场所。
2005年,佟麟阁纪念馆修建成形,上下两层,面积有200多平米,作为纪念馆,馆内需要陈列一些展品。
訾贵江绘制了一张地图,三次驱车跑到佟麟阁故乡河北省高阳县寻找佟麟阁生前的遗物,他还沿着父亲曾经战斗过的抗日战场卢沟桥、南苑、南口、喜峰口一路走过去,征集抗战纪念实物。这样的行程安排,訾贵江还有另外的一个想法:“我想看看父亲当年战斗的地方是什么样,尽管早已变了模样。”
以父之名
2005年,正是抗日胜利60周年。这一年,因为佟麟阁纪念馆的落成,来参观的人增多。其中,有一名老兵来到佟麟阁纪念馆,说起佟麟阁,他的情绪很激动,说着说着眼眶就湿润了。
这名老兵姓张,他告诉訾贵江,他是佟麟阁生前的警卫员,一直跟着佟麟阁,他的名字也是佟麟阁给起的。此后,这名老兵每次来纪念馆,訾贵江都当做贵宾认真接待。
第二年,老兵没有再来,而是老兵的儿子来了,手里捧着一个骨灰盒。老兵的儿子说:“父亲有一个遗愿,就是想埋在佟麟阁墓的旁边,还做佟麟阁的兵。”
这件事对訾贵江触动很大,对佟麟阁和老兵很敬佩。
佟麟阁想将纪念馆经营得更好,然而,佟麟阁纪念馆建成后,一直没有正式手续,也没有相关的营业执照,对外交流连一个章都没有。政策规定,名人建纪念馆,需要国务院来审批。
“没有相关渠道,批不下来。”訾贵江的纪念馆陷入尴尬的境地,“以个人名义建纪念馆很复杂,申请时,比较困难。”没有更好的途径,他又找到了北京市民政局。
民政局听说这个事,给訾贵江建议说:“要不你改个名字,干脆叫‘抗战名将纪念馆’,这样既包含佟麟阁将军,其他英烈也都可以展出。”訾贵江觉得这个建议不错。回家,訾贵江告诉父亲。父亲听完,也很高兴:“能纪念的人也多,这是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