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不卖车票的列车】
世俗的生活总让我们行色匆匆,忙忙碌碌于各种缘由之中。岁月似流水,逝者如斯,总有一种自内心深处的声音时而会呼唤我,让我顿足静默。
2004 年的夏末秋初,我终于站在入伍时的部队所在地,那里留下了我两年的士兵生活。沿着曾经熟悉的营区公路蜿蜒而行,已难以辩认出我所在部队的大门了,由于几次大裁军,营区的土地早已卖给了地方单位,原115 团的大门早已不知去向,营区也被 5-6 家单位所分割,到处都是围墙。此地此景,既让人伤感也让人感慨,世事的变迁,不过如此啊。
傍晚时分,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当年连队营房的位置,但营房被围墙围着,里面没有灯光,黑乎乎的,原来的车道现成了杂草丛生的机耕道,让人无法确定,我正犹豫着寻找方位,忽见旁边有一农户的小卖部,向农户打听才确定了自己连队的营房。
小卖部的农户发问了:“你是二连的吗?哪年的兵?”
“我是二连的,76 年底的兵。”
农户确信我是参战的那年兵之后,不慌不急的对我说:“你们很多人都回来过,李永贵、周海军、武海强……,我怎么没见过你?”
“你怎么对我们连队那么熟悉?”我惊讶的问道。
“我就是附近的农民啊,当年你们去打仗时我才 15、6 岁,我在这已经住了几十年了。”他的回答让我感动万分,没想到连附近的农民都还记得我们啊!
返回的路上又看到了内江市的灯光,此时的夜晚已是灯火辉煌。26 年前的同一时刻我也是看着这片灯光离开内江,与现在相比,那时夜幕下的内江只有零星的灯光,可当时对于我们来说,已是非常向往的都市之光。
我凝视着五光十色的灯光,思绪却飞到了 1978 年 12 月 28 日的那天夜里,我们的部队默默的离开了内江。
为打击越南地区霸权主义的嚣张气焰,为了维护东南亚的和平,奉中央军委之命,我陆军第 13 军全军将士于 1978 年底,全部开赴云南省中越边境,于其他友邻部队共同构成了一股强大的阵势,为中国的对越自卫还击作战做好了准备。
那天晚上,当大家看着早已安静的内江市那星点的灯火,想到即将开赴前线作战时,感慨万分!正是那星星点点的都市夜光,让我们这群年轻的士兵产生了依恋;这灯光第一次让我们感觉到生命即将结束的恐怖;第一次让我感觉到战争即将来临!
都市的灯光使我大脑一片茫然。那晚我们正是看着这灯光向车站行军的,途中大家都在默默的互相传递着一句话“快看最后一眼家乡的灯光吧!”。即便当时命令是“静默行军”,不准说话,可军官们还是默许了士兵们的最后私语。
1978 年 12 月 28 日晚 24 时,我们步兵 115 团一营作为团的第一梯队就是在这样的情绪中,步行了 8 公里,来到了火车站外 2 公里的铁道旁,按序登上了南去的列车,开始奔向了那“炎热的土地”……
列车是 50 年代生产的“闷罐车”,又破又黑。车上大家非常安静,由于多日的训练,大家已非常熟悉在黑暗的车厢中找到自己睡觉的位置,谁也不说话,也不想说话,说什么呢?只能打开背包挨个睡下。
不知多久,火车咣铛一声动了起来,“车开了!”不知是谁自语了一句。
“嗯”也不知是谁附和了一句,随后就没了声音。
列车咣当咣当地开着,我睁开眼睛,胡思乱想起来。想的最多的是:“终于走了,还能回来吗?”为了保密,车厢门都封闭着,车窗上只留了一道缝,规定人员不准起来,也不准往外边看,我只能看到外边的灯光透过窗缝一道道的在眼前闪过。蓦然在心中响起了那首南斯拉夫游击队员的歌曲:“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那天早上从梦中醒来,侵略者闯进了我家乡……”歌声没有悲昂却显得很酸楚。
列车向重庆方向驶去。由于大量的军运,铁路线已成了一条军线,及少看到民用列车。第二天一早列车进入重庆地区了,车厢里也取消了不准往外看的规定。我们在车厢边不管是碰到了谁,大家都会站在门边挥动着双臂大声地招呼,路边的老百姓和车站的列车员都会友好、主动地向我们打招呼。
列车在永川军供站停车吃饭,军供站的伙食还不错,但休息的时间给的不多,大家只有吃饭和加水的时间,我刚往水壶里加满水,那边就叫唤着上车,心里正想发火时,站台上突然出现了两个女兵,太惹眼了,我停住了脚步向那两个人迎了上去,一看是医疗队的巡视。好呀,没病也得找点,说句话也行,我就这么想。
我正想着美事儿,只听连长高喊一声:“杨云风你干什么!慢腾腾的,快上车!”
那两个女兵显然知道了我的用意,对我说到:“来吧同志,你晕车吧,给你两包仁丹拿着。”真是太善解人意了!可当时我还不会用这个词,也没敢仔细看看那两人。只记得那是一老一少,两人都露出甜美、友善的微笑,当然我的眼睛停留时间最长的还是在那年轻的女兵身上,我能看懂她眼里的语言,那是在向我表达:要是有时间,我一定会好好地安慰你。
车开了,心里还在埋怨着连长,要是他不喊,或许我还能多说两句话。战友刘晶军曾给我说,他上前线的时候,还握着人家女兵的小手,说个再见什么的。
火车继续往前开,在重庆菜园坝车站更换车头。这里可是我的家乡啊!连队不允许任何人下车,我只能站在车厢边,伸长脖子看看那重庆特有的缆车和两路口的山城电影院,心里想着,只要给我 2 个钟头,我就可以回家去看看年迈的父母,我就可以给他们亲口说声再见,即便今生不再回来也死而无憾。
列车的目的地是昆明。说实话,火车要往哪开前几天才知道。在我们上车之前的一个星期,大家都还在瞎猜:有人说是去老挝,有人说是去柬埔寨,也有人说是中越边境。直到有一天看到报纸上说越军已占领了金边,大家才肯定了不会去柬埔寨。为什么呢?小道消息传,你们 13 军原来就驻守在云南,有非常丰富的亚热带丛林作战的经验,现在越军猛攻金边,你们应该去柬埔寨保卫金边,中国是柬埔寨的老大哥嘛,西哈努克都求咱中国了,你们能不去帮忙吗?现在金边失守了,不用去了,原来计划去老挝阻击越军进攻柬埔寨也不用了,人家都沦陷了,这会儿去还有什么用?
“那就只有去云南了,到了边界上把枪一举,吓吓小越南得了,让他别欺负咱们的小兄弟”。这就是军官们无形中传授给我们的心态。
当时不管是当官的还是当兵的,谁都在这样想:“怎么会在解放了这么多年还会打仗呢?打仗这事儿怎么会落到我们头上呢?”
我始终不愿承认我们会去参加战争,中国人什么时候主动发起过战争?1950 年抗美援朝?那是美国人打过来了,我们再不打就要被美国人给灭了!1962 年的中印反击战?那是印度人侵占了我们的国土!大清国都不允许何况新中国?所以现在没有理由打仗啊,人家驱赶一下你的华侨,那是你的华侨侵占了人家的经济利益,吓唬一下不就得了?所以不会打的,“小风你放心吧,在边界上住两天,做做吓人的动作就行了,很快就会回来的,到那时部队免费让你坐火车玩一趟多好!你不没去过云南吗?你不没见过边界吗?这些愿望你都能满足。”哈哈,我一路上做着安慰自己的美梦。
想想自己在驻地做准备时,还特地向连长特批去营部打个电话回家,征求家里的意见,看我是去还是不去?父亲不是还有点“余威”吗?可以找个什么人给咱调动一下?可老父亲连电话也不想接,嗯、嗯了两声算是明白了我的意思,最后说:“你去吧,是一次很好的锻炼机会,我们家里你弟兄多,少你一个也不在乎。”
不管怎样还是派了弟弟小久来到连队,一是带来了我需要的手表,二是带来了全家人的问候。
你看那会儿多落后呀,部队连手表也不让戴。好歹给连长说去前面需要手表,这才得到允许。
记得弟弟小久来到连队,住在我们连部通讯员的房间里,呆了两个晚上,其中有一天晚上和他一块走到了驻地边的小土坡上,两人拉开了家常。与弟弟交谈,那是一种对家的怀念,那是一种对家人的思念,那是一种潜意识的求生欲望。黑暗中我流下了泪水,也许这是最后一面了!我们是 39师的第一团第一营,你是突击营里 2 连中的一名战士,在战术运用中你不是主攻就是助攻,要打起来你不往前冲谁往前?谁知道现代战争中的死亡率有多大?你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你就要离开你的家人了,现在坐在你身边的是你唯一能见到的亲人,你可以掉眼泪呀!
连长对我所有的一切举动都非常支持和理解。全连就这么一个干部子弟,人家没有调走就够意思了,你还强求啥?第三天弟弟小久走了。当天晚上,连长看出了我思念的心思,把我叫出了班宿舍,在篮球场上散步,黑暗中他在前面走我在后边跟。他头也不回的问,“想不想家?”
我说“不”。
“想就是想嘛!没什么,我也想!”连长说。
我无言以对,接着他说:“真打开了你就跟着我,有我老刘在就有你在,你的文化水平高,说不定还能给我出点子”。
紧接着我豪迈地说到:“连长你放心,我决不是日脓包,我决不会后退的!”
那天晚上连长的肺腑之言让我热血沸腾,所说的话或许对我今天还能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一定的影响,一个威严的军官能对我小士兵说出这样的话真让我感激不尽、至今难忘!他让我深刻理解到了真诚的含义。
真诚,作为连长来说是多么的不易!可当他说此话时我已明显感到他饱含泪水。连长叫刘明丰,家里有老婆和两个上小学的孩子,他也想他们啊,他时年 35 岁,在当时连长的年龄中已是偏大的啦!他性格刚毅,高高的眉骨,挺拔的鼻梁,时常紧闭着嘴角,显出与常人不同的威严。
虽然我从小就在部队里出生并成长,满以为自己比别人更了解军队。可我错了,我所了解的部队无非是部队机关里的生活,真正的野战军生活根本不了解,如果你不是一个士兵,你根本无法了解一个步兵全部的训练过程和心理感受,你从小就会玩枪是吧?可真打起来你会玩吗?更不要说即将要参加战斗啦!那种明天就命令你去冲锋陷阵的心理非常让人难受!
咱们是军人的子女,老父亲们都上过战场,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能对你说什么呢?想当年他们面对死亡时都没有退却,如今能叫你退却吗?他们走过的枪林弹雨,是逃避过来的吗?不是!现在能教你逃避吗?不能!他们当年是勇敢向前!今天遇到你了,你能怎么做呢?只能坦然面对!这就是父辈传授给你的战争心态。
说真的,面对即将参加的战争,我并没有想到退却。全连队 118 名士兵里的确有两三人露出了畏惧的神态,他们恐惧、害怕,找出各种不能上前线的理由。虽然有人达到了目的,可失去的是在大家心中的地位,换来的是大家蔑视的目光。
宣布留守在家的战士只有 4 人,担负在家看守营房的任务,虽然都是连队的任务,可他们时常羞愧的不敢抬头走路。而其余的上前线的 100 多人,那股神气劲儿就别提了。他们欢歌笑语,都大着嗓门说话,互相叫劲:
“害怕了吧!是骡子是马上场遛遛就知道了。”
“你有本事吗?咱们上战场去比比,别整天瞎嚷嚷。”
20 岁左右的青春年少的男人们,他们都有自身的好斗心理,他们不愿轻易让别人看出他们怕死的心态,谁在这时候害怕是会被人嘲笑的!打仗嘛这就是小伙子的事儿,你能退却吗?
火车继续往前开,每到一个军供站都会受到崇高的礼仪和待遇,尤其是沿途的铁路工人,他们仿佛知道这是一群卖命的步兵上来了,每个人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那种爱怜、关心和赞赏的目光让你由衷的感到骄傲。年龄稍大的尤其如此,好像你就是他们的儿女。
渐渐地窗外景色由田野村庄变为了城市和楼房,昆明就要到了,蓝天白云下的南疆重镇——昆明在我们的眼里显得格外美丽。火车开进了昆明站,在客运站外的一个货运站停下。大家跳下了列车,就像二战电影里的美国大兵跳下列车的动作一样,只是穿的没他们漂亮,大伙儿依次在铁道上站好,等待着命令。
“大家原地休息,等待换乘小火车,乘车序列不变。要求:不准离开,厕所在你们的左面,请假批准后才能去。”连长宣布着命令和规定。
坐了两天多的火车,现在总算可以坐在地上了,总算可以享受阳光了,多好啊!我们席地而坐,或躺在路基的碎石上,尽情地享受冬日里的阳光。
这就是你没来过的昆明呀!天气是那么的暖和,天空是那么的蓝,真不愧是春城啊!在我享受阳光浴的同时,我的眼睛也不停的在搜寻着什么。
“小风呀小风,在找什么呀?”我自己问自己。
啊,我知道自己在找什么,我在找大城市的影子,我在找与我家乡一样的气息,我在找城市姑娘那婀娜多姿身影,我想看昆明市里的同龄人都在干什么!昆明的年轻人和重庆的年轻人他们的爱好一样吗?他们时髦吗?我想看的太多了。
可我搜寻了半天,并没有看到我想看到的东西,车站上一个青年也没有,一个姑娘也没看到。我只有遗憾的把目光移到了我们即将乘坐的那辆小火车上。
“小火车”看上去要比我们先前乘坐的火车整体小一号。轨距只有一米宽,比国际标准铁轨 1435 毫米的宽度窄了许多,当地人都叫它“米轨火车”。因自己曾在铁道兵里干了 10 个月的钳工,所以对铁路的标准宽度非常熟悉。听连长说这是法国人修建的,可我并不了解那段历史,都怪“文化大革命”呀!没让我们好好读书。
由于连队没有改变序列,原车厢里的人还是上一个车厢,可车厢却小了一号,怎么办呢?看来我们的后勤部门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他们把车厢改成了二层,地板上都铺满了稻草,本来就矮的车厢现在变成了鸽子笼。为了不打乱部队的序列,可让我们受苦了!不管是睡上层的还是睡下层的,都要爬着进去,人在里面只能坐着,只有车厢门口才可站立。
“这就是鸽子笼嘛!我养过鸽子,冬天我怕鸽子冻着我就给它的笼子里铺上稻草。”
“哦,我们就是祖国的鸽子,你的主人即将放飞你们,放飞你们到国外去,让你们为祖国的和平飞翔在蓝天上。”
小火车终于在下午开动了,就像“夹皮沟”里的小火车开动了一样,大家很兴奋!兴奋的是不用像在四川境内那样的保密了。由于空间狭小和气温的原因,两边的车门和车窗都被打开了,大伙儿可以尽情地欣赏车外的美景。一路上景色优美,但人烟稀少,大家议论着云南的风俗,来自五湖四海的士兵们高声的谈论他们所没有看到过的新鲜事,人说:“云南十八怪,草帽当锅盖”,不同地域的风土人情,给我们带来了许多新鲜感,那种战争的气氛仿佛都被遗忘,大家争先恐后挤到车门口欣赏。可人多车门小,不能够让你长时间霸占观赏,大家只能排队轮流享受,为此还发生了互相埋怨的现象。
小火车的速度很慢,路基状况非常差,列车摇晃、颠簸的很厉害,这是一个步兵营的辎重啊,加上一路上地势险峻,山高坡陡,用两个车头拉着我们这列车都显得非常吃力。两辆蒸汽车头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冒着黑黑的浓烟,车轮还不时的在铁轨上打滑发出“咔咔咔”的声音。
站在车门边,你能看到列车在攀爬很陡的高坡,那陡坡就像我上浮图关小学时的山路一样陡,这样的坡度在铁路上实属少见。整个铁路都是穿山越林,尤其是过那些隧洞很可怕,洞内没有保护层,突露的岩石仿佛能碰到你的车厢和你露出车外的头颅,火车的速度还不及人走的快,可见当年法国人在施工时费了不少劲。
车越往前走,外面的气温就越高,车外的老乡们都穿的很少,我们也开始脱去冬天穿的绒衣。
望着窗外的景色,我感到一切是那样的新鲜,南疆边陲就是这样的吗?
一片片的芭蕉林和仙人掌开始呈现在你的面前,仿佛到了异国他乡。车外是一片祥和与安宁气氛,农民在田野里耕作,水牛在树林下吃草,这样平静的云南边界会发生战事吗?一路上我都这样对比着思考。同时,也想到了我的许多同学,尤其是我们这帮为了解决工作问题而“走后门”当兵的战友们,他们现在在哪呢?
这样的战友不少,都是 204 部队大院里一起当兵的孩子,仅我们团里就有韦国良、黄德富,杜环,我们师 116 团还有钟力、袁兵,38 师还有王力、张秀渝、林华他们,他们肯定都上云南来了。事前大家在通信中都互相鼓励着说:“绝不能让那些说我们是黑兵的人看我们笑话,我们虽然不是通过正规渠道入伍的,但我们都是部队子女,有道是打虎靠的是亲兄弟,上阵全靠父子兵嘛!”
大家为自己是军人的子女而荣耀,为自己能继承父辈的旗帜而光荣!
我们 13 军的战友都来了,听说 50 军的战友也要上来,张林伟、王渝军他们又在哪呢?想想这群 1977 年一起在贵州山上进行集训的兄弟们,一年之后的夏天就被分到了这两个野战军,在连队的时间还不到 3 个月就要我们上前线,你说这有多巧啊!哦,还有以刘晶军为首的第七军医大的那帮同学,他们也和我们是同样的命运,谁也别想躲过。
不过还是有些人调走了,他们怕到野战军部队吃苦,在下连队分配之前调走的,去了后勤部队,没想到他们就那么走运,躲过了上前线啊!
起码他们不会在一线吧!生存的机率可要大多了!说真的,我真羡慕他们!我想在城市里整天看到流动的车流,整天看到那并不繁华的街道,整天看到那些美丽的姑娘,整天看到我心爱的人儿和我心爱的吉他。“家”,这个普普通通的名词此时对我是那么的重要。
小火车车慢慢地开着,一路上没有了军供站,全靠馒头和在昆明准备的干粮,不过火车也会停下,由路边的后勤给我们补充些水和干粮。生平第一次感觉这火车像自家的汽车,想叫它停它就停下,全没有了火车固定运行的规律。
经过了一夜的行车,天亮了,我们又看到了黎明的曙光。
祖国南疆的早晨很美,微微的晨露中透出了田野那国画般的诗意,让人看着、想着,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火车在一个村庄边随意的停下。当天正好是 1979 年元旦节,大家都还在发愣,是不是要我们过节呀?
这时车下有人喊到:
“全体下车,整理物品集合。”
“到了?是到了目的地吗?说是到边界的呀,这哪像?”
我站在车门口向远方望去。这是一块云南高原山地中的平原,当地人称为“坝子”的地区,每隔两三公里就会看到一个村庄。公路、铁路四通八达,一片农村的繁忙景象,哪是什么边界啊!比我下乡的地方还要繁荣。
这时有不少老乡都围了上来,帮我们拿辎重,给我们送水、端着脸盆让我们洗脸什么的。可我们并不敢过多的寒暄,我看着离我远去的火车,心里还在回味着这趟旅行……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坐火车没买票,也是第一次在没有火车站的地方下车,真让人觉得有点意思。
几位农民大哥把我们的部队带进了这个村庄,在村庄中的一块场地上我们坐了下来,听营长和村长安排事项。听完后才明白,我们所在的村庄叫“小芭蕉村”,我们将在这里安营扎寨,进行战备训练,随时待命。随后我们营每个连由几个农民带领,分别住进村庄里老百姓的家里。教导员说:农民把最好的房子都让给了我们解放军,自己住进了草棚。大家要严格注意群众关系,简单地说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你们必须要做到!
我们班跟随着一个老农来到了他家,这人看着 40 多岁,家里除了两口子还有两个子女,都已是 13、14 岁。老农非常朴实,要我们把这当家里一样。这是一座 L 型的小院,他让出了家里最好的房间。我们住在他家堂屋的楼上,刚好够一个班的人住下,连部设在我们的旁边楼下。整个连队按班的建制全住进了农家,全连的士兵像回到了自己的驻地,打开背包,整理好地铺,放好用具和装备。
在地方政府的安排下,这里的农民早有准备,一个村庄住多少部队都规划的相当好。
当官的对我们说:“我们要在这住下了,战备等级降低了,我们要在这开始住训生活,大家也可以写信回家,地址是云南省个旧市 97 号信箱 52队。只要求一般的保密,不要透露部队的行踪就行,西线暂时无战事……”
“我说嘛,打什么仗呀,就是到云南来吓唬小越南的,放心吧,我们就安心的在这训练,几个月后形势好转后就回家。”想到这我就高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