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孝未尽早
行孝未尽早,空留悲切
人活着的时候,只是觉得要做的事情太多,不计较白天和黑夜。人一旦死了,就将日子堆起来,只不过是个数字。悄然间,妈去世快半月了。连日来,我一直有个奇怪的想法,就是觉得妈没死,而且还觉得我妈她自己也不以为她死了。人们常说人死如睡,可睡去的人都只知道自己一会要睡去,知道睡在了哪里,却并不知会在什么时候睡着的呀。而偏偏我却晓得,妈会在什么时候“睡着”,抓紧尽孝就成为我许多天苦恼的事。
3月、4月间,我跟妈住在静海医院,30多天没有上班,明明是经常到天津各大医院挂专家号,咨询病情,回来却只能骗妈说“上午去单位上班了”。手术及大病后出院时,我已咨询过10多位老专家。医生认定妈肯定活不过半年,很可能就是2、3个月。知道的病情越多,就越恨自己以前陪妈、给妈尽孝太少了。当时提议大家都要好好侍候、侍候妈,一定让她轮流到各家住上些日子。也许因为她的病情不稳定,我家邻近医院,自然大家都同意先到我家来住。我“高兴”地接她上楼,希望妈就在我家永远住下去。那些天,母亲似乎很安心,很平静,饮食起居颇有规律。偶尔会一个人站在阳台上向瀛海学校院里张望,我知道她是在回忆数年前长时间住在我家带孩子的生活,一切仿佛就在昨天。多想让妈多留些天啊!然而9天后,二哥来接妈,对我不说话,不让妈跟他走就独坐屋内沉默无语。后来,父亲打圆场说:就先去你二哥那里吧,过些日子可以再来你们家住嘛?而我心里知道,妈这一走,就再也进不了我家的门了。妈出门时,分明打量了一下她的这个家,算作永别。
果然,爹妈在兄弟4家分别住了10余天后,就已经到了夏季。妈说:天热了不方便,必须要回老屋去住了,等天凉快了再考虑去你们各家住住。爸也说:金窝、银窝、不如个人的老窝,哪也不去了。特别是后来母亲时常失禁,爹妈更是不想再到儿女家添麻烦,谁也甭想接走了。
大夫告诉我:每月复查一次CT。但我怕癌细胞复发,只在
第三天,是
谁知,第二天妈的病情就明显好起来,我越发觉得自己陪妈的决定是正确的。此后几天里,妈的病情时好时坏,特别在她娘家有人来看望时好得出奇。爸说:当心,别是回光返照吧?果不其然,4天后,母亲忽然陷入昏迷,20多个小时大小便失禁,不省人事。任儿女们怎样呼喊,有时只是轻轻哼一声。我凑近她耳边说:妈,医院的药没效果,咱回家躺在炕上养病去,好吗?我原本是说说而矣,没想到病入膏肓的老娘竟应了一声:好!我下边想说的“不要埋怨儿女不给你治,实在是您得了不治之症啊”只能咽了回去。待救护车的担架到来时,我们呼喊着:妈!咱回家啊!此景颇似给亡人唤魂。母亲真的睁开眼,顺从地任我们抬她上车。
回到家时,院里站了许多本族的长辈,人们猜到母亲大去之时在即,有人已经商议如何治丧了。我只忙碌着安排村医按县医院的方子继续为妈输液止痛。此后7天时间里,妈的病依旧反复了几次。好的时候有说有笑,且全让其娘家人见到了;不好的时候,好像把头放在油锅里煎炸一样让人揪心。许多亲戚、乡邻和妈以前一起打牌的老太太们都来探视她。看到母亲表情冷漠,许多老人惋惜地讲:多爱说笑的人。哎,以前脾气多好啊!只有我知道这不是妈的失礼,是她的脑神经已经坏了!因为我一次次手持注射器,深一针、浅一针地给她注射时,她丝毫不觉疼痛。甚至有一天,一位老者坐在炕边与爸爸攀谈,硬是一下子说穿了病情----“我听说她得了脑瘤,割出来看了吗?良性还是恶性的?”当时,母亲正睁着眼睛,呆呆地望着我,却毫无吃惊或恐惧的表现。我知道,母亲的脑子的确坏掉了。
哥嫂和姐们见母亲病情算是好转,稍稍舒了口气,有的在核计是不是一家一天的轮班侍候妈。是啊,已经休了那么多天班,也该到单位看看,我也给单位拨了个电话,说下周准备去上班。有位婶子说:医院误诊了啊!有的叔伯、爷奶们说,医院可会吓人啊!你妈绝不会有事的!妈真的好了吗?我又何尝不希望妈好起来呀?但冥冥之中我感觉得到:她这种好是假相!妈是想甩下我们!我提示大家千万别大意,并下决心,决不能离开妈一步。
经多次与医院沟通用药方法,决定把每瓶甘露醇分解成2步或3步来输,以控制总药量。同时托亲戚关系买来一大批止疼针剂,并配备了18针吗啡。弹药备足了!我本打算和癌魔大战一番的。可妈却再也坚持不住了,许多好药竟没有用上。
当晚,妈挺挺地躺在床板上,穿好了华丽的寿衣,沉睡着升入了天堂,那一刻,
“妈呀……”随着大家异口同声的哭喊,我积攒了5个月的悲痛一下子迸发出来。是啊!
以前我每打个喷嚏,总要笑着说一句:这是谁想我了呀?妈爱笑着接茬说:谁想你呀?妈想你呗!这些年,打的喷嚏不少,喷嚏一打便想到我妈了,认定我妈还是最牵挂我。现在,妈已经没了!我依然经常打喷嚏,说明妈还在牵挂着我,我更是觉得我妈还在。尤其我一个人静静地呆着时,这种感觉就十分强烈。深夜,我常能听到妈在叫我,叫得很真切,让我早点休息,告诉我要爱惜身体,少喝酒!一听到她叫我,便习惯性地朝左右扭过头去,看看妈在哪里,当然房间里不会再有我妈。我却要站上半天,自言自语说,我妈是到没有饥寒、痛苦的天国去了!或许,是她在逗我。于是,我在网上给她建立了一个纪念网页。想她了,便上网看看她的照片和春节录制的妈上供时的录像片,看着体型福态的妈在老屋内蹒跚着走来走去,忙着往香炉里上香,我的鼻子就会一酸。我便在网上给妈上一柱香,敬一杯酒,鞠3个躬,说一句:妈,我又想您了!虽然现在,儿再也不为您的病痛而提心吊胆了,可我出门在外,再没有人啰啰嗦嗦地叮咛着这样、叮咛着那样,我那疼人的妈再也没有了,我现在成了个没娘的娃儿。
明天是为妈烧纸的日子。嫂子说,由她们妯娌们去办,我们男的可以不去。但我请了假,必须要去。就是要去坟上,现场告诉自己:妈是死了。我在地上享受阳光,妈躺在冰冷的地下昏睡;我在人间领略风霜雨雪、酸甜苦辣,妈在天堂安静与爷爷奶奶闲话离别岁月。阴阳两隔,世事茫茫,今世母子再也难以相见,对母行孝已成妄想。而今,也只能热泪肆流,长声哭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