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老爷的葬礼是四十年前的事了。老家在北京南郊的西梨园，是个盛产西瓜白梨的地方，正直深秋阴雨连绵，好像老人的西行连老天爷都在悲伤。我和爱人赶到家的头一件事就是进门给老爷磕头，他静静地躺在门板上，头朝里脚朝外，等待着亲朋好友的来临。大舅和大舅妈跪在门板两边向来客磕头谢礼。姥姥和几个妇女坐在土炕上缝连着孝衣孝帽和黑纱，我是女婿只配戴黑纱。旁边的厢房里三个裱糊匠也在忙活，他们的任务不是粘顶棚而是扎纸马纸人和纸船。

小卖部的土墙上贴着一张露布，白纸黑字写着某某某：挖坑；某某某：下葬；某某某：馒头房；某某某：菜房------。乡亲们看过后转身就去所派的场所，开始了自己的工作。露布是乡里公认的能人写的，无论谁家的婚丧嫁娶都请他作安排。纸上点名的人也都是掌握本项技能的行家里手，老一辈少一辈祖传不变。

在这里姑爷是最清闲的，我领着小舅的儿子坐在帐房先生旁边。桌子上放着账本，来一位写一笔：“某某小祭，点心匣一个，人民币两元。”不一会儿帐房先生的背后堆起了一个点心匣搭建的小山。眼见对面过来一对推自行车的小两口，他们敲敲地分着工：“我去上份子你去磕头”，上份子的乐乐呵呵来到我们面前；磕头的连哭带嚎的走向了那块停放姥爷的门板。

屋里院里摆放了几十张饭桌，上份子的或磕头的都不约而同来到这里等着叫号。一位大嫂撤着嗓门叫“过来几个进东屋，过来几个进西屋”，客人们潮水般的涌了过去，有的人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又听那位大嫂喊“等下一拨吧，人已经满啦”。一拨一拨的人进去了又零零散散地出来了，就这样反反复复持续到了点灯时分。饭桌上八个碟子八个碗，白酒啤酒饮料齐全，男子汉的桌上呼三吆四此起彼伏，女人桌上风卷残云鸦雀无声。出来的人有拎小包的也有拿小碗的据说是给没来的人带的。

姥爷在家里要停放三天，这三天晚上都是儿孙们值班，庭院里灯火通明，四周摆挂着女儿或女眷孝敬的各色各样的幔帐。抽烟的、聊天的、打牌的、饮酒的杂乱之声不和谐地伴随着老人静静地躺着。

第四天是老人入土为安的日子，家里人围在棺木周围，长子去掉老人头上盖着的白布并用力地剖向墙外，然后他在前其他子女在四周平平稳稳的把老人请到棺木里。旁边早已有人上前盖盖钉钉，这些人一边操作着手上的铁锤一边喊着“小心了，靠点边”等警示语，家里人此时哭声四起惊天动地。

起灵前家人要跟老人共餐。棺木前摆放一张方桌，桌上布满各式菜肴酒水和一只空碗，空碗是给老人准备的。开饭前先对老人说一些感激的话语，然后给老人布满生前喜欢吃的饭菜，最后大家一同进餐。

出殡了，长子打番长媳抱罐走在最前边，其他人尊照长序列队，簇拥着棺木、纸人纸马列出浩浩荡荡几百米的长龙走向村口，鞭炮齐鸣哭声震天。到墓地，墓穴早已挖好，有人接过长媳手中的罐子摆放到墓穴正方坑壁的窑窑里，罐内装有食物为先人食用方便。同时女儿们往穴内撒些硬币，为先人以后使用。棺木放下后，你一锹我一铲地填好土，大家再围着墓穴三鞠躬以示告别。由于当时对土葬有非议，家人不敢立碑，只是做了个明显的标记。

几年过去了，我和夫人去扫墓，舅舅们听到后一大早就填好了坟头，我的夫人和小姨、舅妈们到坟头烧纸上贡。就这样年复一年延续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