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昌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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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馆由[ 孝行天下 ]创建于2010年06月09日

岭南建筑大师夏昌世

发布时间:2010-12-02 17:09:52      发布人: 孝行天下
“我非常荣幸一生里面能够有机会跟我的导师夏昌世教授学建筑。”中国工程院院士、华南理工大学建筑学院院长何镜堂说。

何镜堂院士是夏昌世先生唯一毕业了的研究生。



“夏先生这个人是很潇洒的,很有风度的。”龙可汉先生告诉我们。

龙可汉先生是龙庆忠先生的儿子。龙庆忠一家当年与夏昌世先生一家是邻居。九十九岁高龄的龙庆忠的夫人曾育秀先生说,“我们两家是在重庆认识的。那时候抗日……后来到了广州,住在东门(广州大东门)那边,现在好像是实验中学。以前可能是比较有钱的人住的地方,条件比较好的,我们一个家可以住一房一厅。不过陈伯齐老师条件就稍微好一点,他是系主任……夏昌世老师是教授就比我们困难一点,只有一间房子。他有两个孩子,还养了几只猫。他喜欢这些动物什么的。两个孩子一个叫夏华德,一个叫夏德华。……” (图1)

曾育秀先生,我们这些晚辈们都喊她龙奶奶。龙奶奶和他的儿子龙可汉先生,是我们最开始探访到的夏昌世那个时代的人。(图2) “夏昌世的太太是个德国人,又没有工作,一天到晚就呆在家里照顾孩子。那时候龙老的工资有七八十块钱,比夏老师多一些,所以我们的条件就好一些。他们就很艰难。”龙奶奶接着说。

“那,你们会经常来往么?”

“我们,很少的,很少说话的。”

龙可汉先生那时候很年轻,目睹了时代的绞折,话音铿锵:“我知道的夏昌世先生,他很潇洒的,穿个花褂子,就是这样很潇洒,可是就因为这个事情,我老爸都斗他,斗他的作风问题。现在看就没什么了。”

夏昌世的潇洒,是公认的。

何镜堂院士这样形容他的老师:“他带着一个黑边眼镜,拿着一个拐棍,一个烟斗,很傲气那个样子。”(图3)

刘管平老师形容他,“他这个老师呢,性格有时候有点滑稽,不太拘束一些边幅的。穿衣服像外国人一样,穿个花格子(衣服),那个时候在我们这里都是蓝衣服的。”

刘老师今年七十五岁了,鹤发童颜。回忆起大学的时光,他眼睛里闪出些许自豪的神色,“我当学生的时候,是华南工学院第一批的老教授教我们的,应该说是非常幸运的。我的老师,有留德的、留美的、留日的。我应该算是五年制的建筑学的第一届毕业生了。”(图4)

“如果你这个渲染图渲染的不好,他也不跟你说应该怎么渲,他就跟你说一个评语:这个像什么人的底裤颜色。哈,甚至可以贬斥到这种地步。”刘管平老师说,“以前他给研究生上课,也很少在教室里。以前在五山有个茶楼,他就在那里说说……”

魏彦君老师也回忆说:“如果立面画得很笨,夏老师就会说你‘你这么蠢的,这个做的这么蠢’……画泥土填充,有的学生画得很长(突出边界),他就会说你‘你画的这么长,好像女仔长胡须’,他讲话就是很风趣的,用广州话。有时候我们做设计的时候,他高兴的话,会说‘魏彦君我教你一手啦,你中间那里千计不要摆柱,就一定要空的,要不然空间鬼那么难看’,从来不会说你这个不行那个不行。”

魏老师是1955届建筑学院的毕业生,后留校任教。他的丈夫也是华南理工大学建筑学院的教授,陆元鼎先生。(图5)

陆先生曾跟随夏先生工作过一段时间。谈到夏先生教学的时候,他说:“过去上课很认真的……但是和现在不一样。现在必须准时上课的,过去,你给我设计课,我给你教完就行了。夏昌世平时,是晚上工作,早上一般睡到八九点。他那时住在广州(城内),搭校车进来起码要一个小时。解放前车子是烧木炭的。但是他来了以之后,中午也是跟你一起,他也没有中午的休息,你中午在这里,他也陪着你。就是他不是说你规定的时间来,但是他总是很负责的跟学生讲。你去问他的时候,你认认真真问他,他是一定答复你,而且是很详细的。”

夏昌世曾经与陈伯齐、龙庆忠一起,开办过建筑师事务所。后来陈伯齐先生专注于学院的管理,龙庆忠先生专注于历史研究,夏昌世先生就做了很多建筑设计实践。他经常把学生们带去建筑工地,也提携过一些年轻的老师。胡蓉聪老师当时是夏先生重要的助手之一。他说:“夏昌世先生对事物很看得开,做人很潇洒,所以很多年轻老师愿意跟他做的。他对年轻老师很放手的,放手给年轻老师搞,晚上就把图纸收回去,修正、改,第二天交给你再修正。放手,又不放任。三、四号楼就是我和李恩山老师跟他一起这样搞出来的。他来指导的时候:‘嘿,教你两手啦。’ 他真是很诙谐的。”说到这里,胡老师笑起来,很开心的笑起来了。(图6)

何院士也说:“你跟他融在一起的话,根本没有分界线的。 跟他出差,他非常融洽的跟我们(相处)。有一段时期宾馆太贵了,我们就住一个房间里面,他说:‘你就旁边架个床就行’我们去南京时就这样住的。”

夏昌世带着他的同事、学生们,在中国的南方,留下了很多精彩的建筑作品。



“夏先生是一个功力很好的建筑师”蔡德道先生说。(图7)

蔡德道先生1947年毕业于原中山大学建筑系,夏昌世先生是他的老师。他说,“夏昌世很注意建筑之根本在哪里,都是一笔一笔这么画出来,不是画个效果图那种。夏先生给我一个印象,他是个教授,但他会自己画施工图的。他做了个女生宿舍,设计是夏昌世,绘图叫夏日长。没有(夏日长)这个人,这个就是夏昌世。我还问过他,什么叫夏日长,他说:‘人皆苦炎热,我爱夏日长。’……这个就是夏先生到了广州以后,第一个建筑作品。现在已经拆了。”

夏昌世是一个自己画施工图的教授。——采访中,很多人都提起过。何镜堂院士认为,“夏先生他的设计方法跟人家不一样。他特别强调最终这个事情能不能做好,必须要亲自动手把它做到底,所以他这个非常强调实践,亲自画施工图。我念研究生的过程里边亲自看他画图的。他坐在旁边教我怎么画图,怎么(画)施工图,怎么完善一个作品。”

胡蓉聪老师也说:“他的施工图画得很靓的,能够自己去动手。那时很多那些年纪大的老师都不动手了。人也灵活,手法也比较灵活,他的(业务)主要是这方面比较突出。”

陆元鼎老师认为,“业务中间,夏先生是最好的。他有天才,有天赋。他很敏感,对做设计。他给你一改图,譬如一条直线,他告诉你怎么样是中间对中一分为二。他的眼睛一看,给你打一点,你去量一量,就在中间,他的业务眼睛是很敏锐的。他们那些学生,对夏先生是很崇拜的。所以夏先生跟他们交流,他们都会受到影响。”

刘管平老师就是那时夏先生的学生。我们问他如何评价夏昌世先生的作品,一直侃侃而谈的刘老师突然沉默了下来。想了一会儿,他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

“夏先生的作品我都很喜欢,尽管夏先生不一定喜欢我。”

说完,刘老师爽朗的笑了起来,“那个时候我们就觉得,老师,就是老师,给我的印象就是高不可攀。……夏老师比较典型的一些作品,一个是中山医学院门诊部,一个是华南理工大学的二号楼、十四号楼、三号楼,还有鼎湖山教工疗养院。”

陆元鼎老师曾目睹鼎湖山疗养院的设计和建造过程。他说,“1956年在鼎湖山做这个教工疗养院,每一栋房子楼层不高,最多五层。但是他按照地形,前面高的两层跟那边又接起来了,低的两层跟这边接起来了。”何镜堂院士也描述这座建筑说,“你看这很迫近自然,一点夸张都没有。用地方材料,解决一种高低错落,依山造势,做成一个建筑。这种风格现在我们很多建筑,比如我们搞重庆的建筑,搞一些山区的建筑,都沿用他这种手法,做得非常好也非常成功。”

鼎湖山教工疗养院是当年颇得好评的一座建筑。不仅仅因为其优异的设计,还因为其低廉的造价。蔡德道先生曾提到,鼎湖山的这所疗养院,单方造价才四十来块钱,“夏先生可以这样,低投入,高产出。没有资格用过大理石,更没有见过铝合金,但是,贫物质,高精神。这个鼎湖山,基本上是对自然的一种尊重,没有‘人定胜天’。”

“但是,又很人本主义的。”蔡先生话锋一转,“你看他中山医科大学的工字楼,全部的经济指标,完全符合中央卫生部的规定。以前的医院很重视病人的流线,”他拿出一张纸,画了一幅中间是候诊厅,两边是诊室的平面,“以前的医院设计都是这样的,两边候诊。夏先生就坚持强调,候诊必须有直接的通风采光。所以这里就用了‘单侧候诊’的方式。现在来看,尤其是非典以后,传染科都不允许用空调了,夏先生还是很正确的。”

夏昌世设计的中山医科大学建筑群,还广泛的运用了遮阳板,达到控制光线、曾强通风效果。陆元鼎教授说,“(中山医科大学建筑的)这个遮阳板,就是用混凝土做的,门诊部那些,现在都盖大楼了,都拆了。看看老的图纸,他是怎么处理的:一看上去,南方的。”

“原来的这个医学院的房子呢,都是比较老式的,传统的,红砖的那种又带有点西洋味的(建筑)。但是呢,他搞的设计呢,是非常简洁的,外廊,柱子,一般呢,不是肥梁胖柱,很轻巧的,设计的那些窗,一看起来明朗得很的。比较轻盈,比较的洒脱,这种的。一看上去,岭南的。”刘管平老师也这样说。

“当年夏先生他是把现代建筑的这个理念和当时我们中国的国情,和特别注意建筑跟气候跟环境跟文化的结合,他不受苏联啊也不受什么完全资本主义那一套影响,也不受当时苏联那个民族形式的影响。他就追求一种建筑的本质,这种本质是,所谓地域性,建筑的地域性包括地域文化,地域气候、环境。比如说中山医学院就是最大的一个特点,他把岭南气候的环境研究得很透。我们这个地区,是岭南地区,它是太阳高度角很高,很热很潮,所以他的建筑呢特别注意遮阳隔热通风防潮,他就把这几个东西做到家了,然后就用这一地方的材料,最实在的办法来解决这些问题。中山医学院,他搞的遮阳板非常成功,遮阳的这个体系,人家都说夏式遮阳,就是这样来的。”何镜堂院士总结道。

“这种(岭南建筑的)风格,不论它是医院还是疗养院,特别是医院,甚至是我们教学楼,三号楼还是十四号(楼),那些呢,它都是非常简洁的那种,甚至是带有一点现代主义那种味道了。”刘管平老师不是很认同夏先生的作品是现代主义的,他认为“现代主义应该更简洁一些”,“甚至是图书馆,老的图书馆,我们华工,这个也是他设计的,现在外面改了一下,(原来)一看起来,有那种感觉的。”

华南理工大学图书馆旧馆,原来是中山大学图书馆,设计并建造于1951年,是夏昌世先生早期的代表作,后来扩建,一部分正立面被挡住了。谈起这座图书馆,陆元鼎老师不无惋惜,“我们学校有一个最好的一个夏先生最早期的一个(作品),就是我们图书馆。图书馆的南立面,最漂亮的南立面。没了,很可惜。”

他接着说,“当时我们学校盖那个二号楼,现在办公楼,办公楼是夏昌世老师盖的,当时也要,他们也要盖大屋顶。后来夏昌世呢,盖小屋顶,不盖大屋顶。就是说,按照功能为主,因为他们几个老师来说,留学德日,包括法,还是以功能为主。比如这个二号楼,现在(的),结果他设计的时候,首先,夏昌世夏老师就,一个根据地形搞,所以,一跑到后面来说,一边高一边就低下去,根据地形。另外坚决保护前面六颗树。前面六棵大树。当时是这样,有的人希望就把它前面盖高一点,后来夏先生说不要,这个六棵树,你种这些树是很难的,所以这个树,一点都没动。这个树的后面,一边高一边低的。另外它也没有大屋顶,一个就是在两边有三层到四层平台,这平台的女儿墙做点花纹,在两个窗间,窗跟窗之间,搞一个孖菱,搞这一个符号。那么重点斗拱有没有?有,就在进门的入口,开一个小的进门的平台,这个平台的上面有点斗拱,象征性的,你看还是中国的,但是呢,它不是大屋顶,还是以功能为主,又解决了当时的这个时代的方向,又能够把他的意图(实现)结合功能”。

陆老师想了想,“在文化公园,过去叫展览会,里面有一个水产馆,也是夏昌世老师盖的。平面像条鱼,一个圆的,后面出来一个尾巴,立面像条船,功能很好。”

“夏先生他不拘一格,他没有说我这个建筑必须用什么形式。他是非常灵活的。”何镜堂院士说。



“夏先生思想比较灵活,加上有调查研究,他就把中国园林的那种灵活多变的那种,讲究意念、意境的表现,和德国现代建筑那种比较理性的,那种简洁的,那种实用的,完全结合在一起。”回忆起他的老师,何镜堂院士说,“后来他带我去参观,带我去调查,特别是我们六十年代的时候,我跟他一起调查,粤中园林,所谓广东四大名园就是他们叫出来的,我跟他一个个去调查。他把园林,就是气候跟园林结合,显得浪漫,他是用熟了。就是把功能的问题解决之后呢,追求建筑那种跟气候环境结合的,形成一种岭南风。”

说到岭南建风,华南理工大学教授吴庆洲老师认为,“那么我们岭南派的建筑呢,它不但是热爱中国的传统,另一方面,它也不会特别保守,是很开放的,是属于海洋文化的,连西方的一些好的东西,比如说,这个西方那个现代建筑运动,比较早就对我们有影响。就使我们岭南派建筑呢,既有中,又有西,中西合璧。”(图8)

刘管平老师也说,岭南风格的建筑是“古今中外,皆为我用,我认为能解决我的问题的,就是那种体现的形式,就是岭南风格。这种务实、革新、兼容、随意——岭南人。”刘管平老师挥动着的手,轻轻的握了起来,拇指向上。



夏昌世先生在文革当中受到冲击。他的太太是德国人,他自己的思想又比较活跃、自由,历次运动都遭受批判。何镜堂院士回忆说,“我就觉得如果从才能、从经历、从知识面、从他对建筑的理解以及设计的方法,他应该是一流的了。本来是个很好的发挥机会,可惜生不逢时,碰到我们国家正好是文化大革命啊,什么这个运动那个运动的。因为他的思想好活跃,加上他家人是外国人,很容易每次运动他就成为‘运动健将’,每次他都知道“肯定是我的了”。后来尤其是‘洋务运动’,我们反洋气,他就开我们玩笑说:‘不用了,把我爱人拿去展览就行了’。”

陆元鼎老师说,“生活上,夏先生就比较散漫一点、自由一点。也不能说散漫,他就是不拘小节。可能是讲话不大注意,经常冒出一些言论,跟我们整个(氛围)不大合拍,所以每次运动里都会受到批判,批判了就算了,他也不在乎。”

胡蓉聪老师也说,“所以他对人呐,他经常讲,用广州话(来讲)——化点,即说明他对于事物比较潇洒,比较看得开的。在解放后很多运动他都受冲击,但是他就都比较看得开,不当回事。”
龙可汉先生回忆道,“以前我们不敢恭维他(夏昌世),现在可以讲风度、讲设计,以前不是讲这些的。他为什么挨斗呢?在现在的湖滨路,操场上,开五万人的批斗大会,批斗夏昌世。批完就抓起来了。”

从1966年开始,夏昌世先生被囚禁起来,直到1972年7月,取道香港,移居联邦德国的弗莱堡市。
夏昌世先生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回国的努力。文革结束后,他也回来过几次,参加过一些工程的设计。但他最终还是返回了德国。1996年,病逝于异国他乡。

“夏老七十年代出国以后,看问题方面比较有点看破了那种感觉,有点这种味道。后来回来,华侨医院请他回来的时候 ,跟他谈起来,更多的还是他自己还是很多东西赶不上了。”莫京说。莫京是莫伯治先生的儿子。莫伯治曾是夏昌世先生的助手和合作伙伴。(图9、图10)

“他是笑对人生。从他笑对的过程中,从没有就此对我们的祖国——中国(有什么意见)。他非常热爱自己的祖国。”何镜堂院士非常肯定的说。



“他作为一个根,一直影响着华南理工大学,承传到现在。一旦到了我们这个年代,有这么一个机会,我们把他的东西传过来发展到今天,所以是这条根连过来的。我们到今天应该很好的怀念夏先生。这种他的创作思想、设计思想、他的文化根基、他的对学建筑的一种理念和怎么实践这种相结合的一种办法,以及建筑师应该具有怎么样的素养。我们这一代人,包括比我们年纪大点的,包括比我们年轻的,都怀念夏先生。”何镜堂院士最后说。

刘管平老师说,“我总觉得夏老师的这种作品是很有本土味,很可以提他的一些倡议,这样时代底下产生的这种由来、这种精神,把它发扬到未来。”

夏昌世先生一家 龙奶奶和龙可汗先生(中左、中右) 何经堂院士和冯江老师 刘管平先生 陆元鼎先生伉俪 胡蓉聪先生 蔡德道先生 吴庆洲先生 莫京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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