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虎根

　　我与陈老缘于革命的文艺事业和思想上的相通，她出于对后辈的厚爱与关怀，我出于对她人品和文品的敬重和爱戴，我们渐渐地成了忘年交。当她逝世以后，随着年岁的过去，我越来越感觉到，她宝贵的精神遗产不仅是文学作品，而是多方面的。

　　作为一位进步知识分子，她的一生是追求进步、追求光明、追求真理的一生。陈老早年的投身革命，不同于一般的劳苦大众出于生活贫困的逼迫，她原本出身于名门，完全可以走上一条惯性的路子，过着舒适的生活。然而，她接受了新的思想，为了追求进步、追求光明而“自讨苦吃”以至“甘冒风险”。她１５岁大胆走出家门，苦苦谋求自立，她１８岁在上海发表第一篇作品《我所希望的新妇女》，代表了早期追求的心声，而且义无反顾。当时，这样的女性，当然不仅仅是陈学昭，但是作为一名文化人，用一支笔创造了成就，以中国第一个留学法国的文学女博士投奔缺吃少穿的延安的女作家，始终与工农兵相结合，则是独一无二的。仅凭这一点，她就为现当代文学史增添了一笔重彩，有着不可替代的位置。

　　作为革命文学家，陈学昭早年接触鲁迅，以鲁迅为师，到了延安后，则是延安文艺与解放区文艺精神、毛泽东文艺思想、马克思主义文艺观最忠诚的实践者。她在延安亲历了１９４２年５月的文艺座谈会，聆听了毛泽东同志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这是她终生难忘的。她的工作与写作发生了很大变化，据在延安《解放日报》与她共事的黎辛同志回忆（我直接听到），她有一次为了采访一个农村典型，当天往返步行了４０华里也不叫苦。以后她还写出了诗歌《我送你——送同志们去反击》、散文《进入新老解放区》等等的作品。尤其是解放以后，她已是全国妇联执行委员、全国政协委员、全国文联和作协的委员与理事，可是她却放弃了留北京的机会，主动要求回到浙江。在参加浙江大学的接管工作、参加了土改工作以后，又在担任浙江省人民政府委员会常委、省文联副主席等职务的情况下，放弃了机关的舒适生活，长期落户在西湖区的龙井茶乡。长篇小说《春茶》就是她的这种“向下”精神，深入到生活最底层，和群众打成一片的可贵成果。

　　作为一位遵循艺术规律和现实主义创作精神的纯粹的文学家，她６７年的创作生涯，不仅为我们留下了近３００万字的著作，而且在艺术和美学的意义上也有着鲜明的个性特色。她的独特经历和她朴素为人、朴素为文，人文一致、文如其人，形成了她独特的文风。她原本是留学法国的洋博士，翻译过外国作品，但她的作品却毫无洋教条、洋八股的气味，纯粹是民族化、大众化的。她的作品没有大起大伏、惊心动魄的情节，但字里行间在质朴无华中显示出幽默、细腻、秀美、清丽、纯真的人情美与文采美，使人觉着自然、亲切、可读、耐看，在回味中有一种美的享受。陈老的文学成就，再一次告诉我们，作家的创作只有和她的血肉、灵魂溶化在一起，才能产生自己的风格，才会有生命力。

　　总之，陈学昭同志多方面宝贵的精神遗产，我们必须永远珍惜。她的精神遗产可以归结为：为人民而工作，工作着是美丽的；为人民而写作，写作着是美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