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澄纪念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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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馆由[ 崇仁学人 ]创建于2010年06月05日

寻访布水谷

发布时间:2011-06-27 17:06:49      发布人: 崇仁学人
布水谷、古隐观这些词语,已成为文化词汇,日益为更多的人熟悉。这些原本普通的词语,因为元代理学大儒吴澄的存在,已成为人类文化传承的坐标,庄重地立在我心里的某个角落。
也许是历史传递的信息产生着强大吸引力。在先后两次寻访未果之后,我和抚州吴澄、吴与弼思想研究会会长龚多祥、秘书长余才高、办公室主任黄勇辉等7人于2009年5月3日乘车来到中国铀都——乐安县境内的古城,再次对布水谷进行寻访。在当地政府和朋友的帮助下,我们找到了一个曾居住在布水村名叫曾必继的年轻人,于是他和他的表哥一块带着我们上了路。
这里是相山山脉的一个支脉。显然,布水谷不在这个山脉的中心,但它绝对是偏远群山的肺腑之一。与前两次稍有不同的是,这次进入大山,我感到我们走过的那条路,它不是通向群山之胃的食道,也非通向群山之心的血管动脉,在山川自成体系、生灵各得其所的安祥王国中,它是一道被外力割开的裂缝。
一路而来,路途显得漫长而遥远。有脚步在蜿蜒而上的石板上踩出硬硬的光亮的细路。我们悄然地迈过一个个沧桑的脚印,用疲惫的眼神搜寻八百多年前吴澄的光影。
 
布水谷里的村庄
 
我们怎么也想不到,在大山深处,竟然出现了一个村庄。一群鸟和几片飘游的白云点缀了天空。它们是这个村庄四季的守望者。在这个阳光泛滥的时节,多亏这些成群起落的鸟儿,向我们指点了村庄的深度。在这里,层层大山作屏障,严严的遮住了一方水土。
一脚踏入小村,我更加坚信了道路的迷失性质。作为群山的肺腑,它是热乎的、隐藏的。纵横交错的青石板路,蜿蜒伸向半人高的篱笆墙里。村中的房屋依山傍水而立,一律的黑瓦灰墙,一律的古朴褐色,如丛生的蘑菇依偎在山之麓、水之滨。在瓦屋阡陌间,种有桃树、李树、梨树和板栗树。时值初夏,桃树上挂满了果实,其它果树花繁叶茂,把一个山村的初夏绽放得肆无忌惮。身入此境,立即让人感到一种平和安谧的诗意,使我不得不在内心深处对这个遥远的村庄进行审视。
对于任何一个已有的村庄,祖先的面目永远是陌生的。曾必继告诉我们,这个村叫布水村,祖先什么时候来到这里,村里人并不知道,只知道这里住着曾、周、李、黄四姓,共85户人家。由于地处大山深处,山外人因路险不愿进,山里人因村秀不愿出。整日的劳作,使他们没有时间抬起头,往更远处张望。至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村里年轻人耐不住山里的寂寞,向往山外热闹的世界,开始离开他们祖先的居地,先后走出了大山。至今,只有一位63岁的名叫曾长生的老人,固守在这里,随他留下的还有7只狗,……
大地让与它最接近的人懂得安乐。我十分向往这里的山民曾经拥有的那种散淡的生活。他们祖祖辈辈居住在这个山谷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谁能说得出他们家族的先行者是何时开始耕耘这块土地?上千年光阴绵延不尽,他们世世代代繁衍在这块土地上,在季节里守候,以简单重复的方式和节奏,遵循于大自然的规律。这里没有都市的喧嚣,市井的热闹。他们生活得安宁、自然,平静得如一池清水。山外的几多风云,世间的风风雨雨他们浑然不觉,宁静中求得幸福,日复日,年复年。走近布水村,使我感到外界的所有,逐渐在我心中变小、消褪,似乎距离这里太遥远。
在村口,我们见到了这位名叫曾长生的老人。他的神色出乎我的意料,没有诧异,没有陌生。他说,我知道你们会来的。仿佛我们的到来早在他的料定之中。他没有一点儿虚伪的客套,有着一种来自生命本身的善良与质朴。从见面开始,他就不停地给我们讲故事,我不知道他凭借什么样的理由认为我们一定会来!
我问他有什么亲人?为什么还一个人住在这空荡荡的村子里?老人告诉我,他生有两个男孩、一个女孩,他妻子27岁时患病去世,从此再没从茫茫人世中找一个伴侣进来。后来,三个孩子终于长大。像蝉儿蜕壳一样离开了家乡,去了富庶的沿海地区,早把他乡当故乡……老人在对我们讲述自己的经历时,似乎没有痛苦与忧伤,仿佛早已从失去亲人的沉痛中解脱出来,而我却开始无可排解地陷落到其中。我打破了我自己对此行的预计,一心想探知他孤身一人留守在村中的真正理由。老人对我说,布谷村是块风水宝地,四周有八座小山峰,像莲花的八个花瓣,其地形有“观音坐莲”之说。在村里东南方还有三重灵山(一般的山村只有一重灵山):第一重叫狮、象山;第二重叫老鼠嘴;第三重叫白马山。这三重灵山形成一道天然屏障,守护着布水村的平安。西北方有一条溪流,让人感到惊奇的是,河水大都是由西向东流,而在这里却是北水朝南。他高兴地告诉我们,这一切都来自相山的脉气,天然生成,没有丝毫人为的因素。清朝时,有位地方官来到布水村,惊呼这里是个好地方。从曾长生的讲述中,我们得知他的祖先为避战祸,离开他的原来,从山东来到吉安,再到布水谷,发现这里有脉气,就把心一下定格在这里,在这片荒原上燃起了第一堆火焰。后来周、李、黄姓陆续从河南、安徽等地来到这个地方,这些远来的异乡人,在脚步实在迈不动的时候,便在这里停下脚来,共同组成村落。并以他们这一节为第一环,重新形成一条新的各自的家族脉络。进入明代的布水村,开始从蒙昧步入生动,人丁兴旺,热闹非凡。当炊烟升起在晚霞里的时候,牛羊归圈,鸡呜犬吠,声声回响在山谷中,呈现出一种田园牧歌式的恬静……老人在讲述往事时,似乎有一种自豪感,说话语速比常人快,且口无遮拦,其话题变化无端,每每阻碍了我对某个问题的刨根问底。
随后,老人带我们去看狮、象山。遥望村前的山谷,山峰在云雾间时隐时现。两侧延伸的山脉似一双微微弯曲的臂膀,深情地环抱着一片绝佳的风水。雨后的布水村恍若仙境,真是人间天堂!
我们在老人的陪同下,边走边看。因为静,村庄中的阳光仿佛显得更加强烈。我发现,这里的屋门大都是向东方开着的。所有屋子大致这样。这是山里人对太阳的奢望,让一种远古的太阳崇拜一直存活下来。村中的那些老屋,仿佛一本本尘封的书,教人总想重新翻读。当我们走进村中的周氏宗祠时,看见青石门楣上雕刻着“秀毓道”几个大字,字体刚劲,带点宗教的精神色彩。从而让村庄现出真实的深远。宗祠的构造,像一些古楼那般气派,有御赐般的高大门楼,有亭阁般的雕梁画栋。老屋似一坛深埋的酒,让人闻到时间久远的香醇。
在这个村庄古典的气息里,我们感受更多的是自然气息。那条“北水朝南”的小溪,流水常年不衰。青青的水草,紫红的卵石,都沐浴着水的清澈与透亮,永远如琴音一样响在山村,并渗入了山民祖先的血液,融入了他们的生活。我们看到,沿溪沿水,不时有一块几块的石板,灰亮光滑,一端斜靠着岸,一端插入水中,这是村民曾经用以搓衣的。老人告诉我,夏日,村中的男人女人们都会来到溪边,洗洗刷刷,抹抹身子,响着村姑村妇们的杵声和嬉笑声……如今这一切都成了历史。只有当我们看到挂在老居每幢房屋上的门牌时,才依稀感到少许的亲情遗韵。是呵,老居是什么?老居是家,是族。正是家和族,培植了亲情,又正是无数的同宗同族,凝成了一个民族的精神。我想这些东西,该不会像布水村那样,随着金钱的增加、物质的富有而日渐冲淡乃至消失吧!须知,一个民族可暂时丧失故土家园,而灵魂的家园却是不能丧失的啊!
当我站在“空城”般的布水村时,心里不由生出一种亡失感,布水村固守自然的力量已无法抗拒改变的力量:它没有了往日的暄闹,不见了瓦檐上的袅袅炊烟、禾场上戏耍的孩童和门前池塘里拔动清波的白羽,也不闻荷锄赶牛的吆喝声、灶间传出的锅铲声和迎客报讯亲切悦耳的狗叫声。布水村沉默了,老居睡着了。房檐下偶尔的犬吠也不过是对从前热闹景象的追忆。再没有牛蹄声敲响村中纵横交错的石板路和寂然枯荣的桃花李花。只有留在林间的鸟儿们歌唱不休的生活依然如故。时过境迁,布水村的山民都搬下了山,他们迁出了布水村,在一条没有雅致韵味的水泥路边,建起了新房,里面砌着地板砖,内墙上刷了仿瓷涂料,摆满了大小家电,过起了现代人的生活。布水村被历史抛弃了,它像一个行将入木的老人,走向了生命的终点,并将慢慢被历史的尘埃所埋葬。再过几年,它或许就变成了一片废墟。在此弥留之际,我仿佛看见,风正一点一点带走它最后的体温。面对此情此景,我心中不由生出一种忧伤,默默感慨那些曾经美丽温暖的痕迹。
曾长生是个有信仰的人。他认为自己承担着拯救布水村的使命,认为布水村一定会重新兴旺起来。独居的生活,使他变得有些神秘而梦想不断。从进村时起他就对我说,他曾经无数次梦见布水村复兴的景象:家家挂起了大红灯笼,成群的牛羊从禾场上走过……
一个信奉“布水村会重新兴旺”的人,他的情绪像野地里的藤蔓四处蔓延。如今他一个静静地坚守在这里,精神却抵达遥远的未来。我想,有了这一信仰,他的日子才不致于那么无味和空茫。也只有这时,我才感觉布水村还在,布水村的某种精神还在。但那在时空中消失了的是什么呢?我不知道。
 
生长在传说中的白马山
 
位于布水村东南方向的白马山,离村约两三华里之遥。白马山之石坚韧得顶天立地,默默地擎着日月,静静地对峙着四季雨雷。
村南有一条通往白马山的通道。曾长生老人告诉我,这是穿越三重灵山的唯一通道,叫“南天门”。狮、象山守护在这里。传说白天开启,夜间关闭,使这里的村民避过了许多刀光剑影的伤害。他指着不远处的白马山给我们看,说那座山就像一匹奔跑的马。我揉揉眼,天幕白里泛青。山峰、丘陵与树木,显现出轻重不一的线条,那山果然似一匹马。腿长蹄阔,身刚神健。轮廓神态桀骜不训。似要踏破天地,像徐悲鸿泼下的墨。茫茫天地,包括我们,都是这马蹄下的尘埃。我在心里感慨,目光落到曾长生老人脸上。老人脸上透出一种亮色,喋喋不休向我们讲述关于那三座灵山的传说。他的讲述有一个特点,任何事件和人物的浮出,都没有背景,不做任何铺垫和交代,而且他所讲述的事故,大都杂乱无章。这个故事还没有讲完,又会有另一个故事像一座山峰一样忽然横切出来,让我根本无法串缀起它们。我曾试图用他讲述中的那一个个传说组合一幅布水谷神话图,可一切只是徒劳。但他所讲的白马山的传说似乎较为完整,让我深深记住了这个故事:很久以前,这三座山下有个村庄,叫叶嘴村,村里有位姓戈的财主,请了个长工。这长工为人老实,每次上山砍柴时,都会看到山谷里出现两只一红一白的神马。这两匹马一直成了他内心的秘藏之一。他知道自己是个无福气之人,认为这宝马是圣灵的化身,可遇而不可得。于是在一天夜里,他便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戈老爷。不料被另一个人听见。贪欲,难免生出可怖的念头。那人连夜偷偷上了山,企图挖到那两只宝马,独享意外之财。可他完全没有想到,他花了一夜功夫挖到的,竟然是几棵棺材钉。这个不祥之兆,其结局是将这个偷宝人引向了不归之路。戈老爷并不知道那个阴风凄凄的夜晚所发生的一切。第二天早晨他看到一股雾气在那个山谷中升起又落下,看到这雾气,他像看到了那两匹无形的宝马,听到稀声的大音。因为戈老爷那颗虔诚的心,他在上山之前宰了猪祭了神,请来道士唱着谁也听不懂的怪异歌谣,念着一些神秘的咒语。然后带上茶叶和早米上了山。他把茶叶和早米撒向山谷。这茶叶和早米被信仰赋予了无边的法力,成为避邪镇宝的象征。他带着家丁在山谷里挖了半天,果然挖到了一只红色的宝马……戈老爷遇宝发财后,在布水谷为神灵辟出一块至高无上的地盘,建了一座道观,叫古隐观,供四乡八邻村民四时朝拜……红马被挖走后,白马忘记了天庭的交待,回到从前的原野,四处夜食农田庄稼。那是一个不确定的凌晨。一个早起放牛的男孩看到苍辽大地和稻田深处,有一匹白马在偷吃稻子,便跑过去驱赶。他毫不气馁,一遍遍擦去额头亮晶的汗珠,一直将白马赶进山谷,白马便眨眼不见了……
回到家里的时候,这位心地纯正的孩子没想到竟遭到父亲一顿暴打。他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打他,更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他看见父亲和村里的一位财主站在那里,说了许多话。但他只听见财主逼父亲赔偿他的庄稼。说他儿子放的牛吃了财主家5亩地的稻子。财主那么恶毒地威胁着自己的父亲,这让他感到不安。他向财主说明真相,可他无法说清这匹白马从哪里而来?为什么只吃财主家的庄稼?父亲也不相信他的话,因为他讲述的一切出于父亲的想象之外,也在他的理解之外。就在这一刻,孩子的心全冷了,随即产生了一种绝望般的失望。正当财主招来打手冲进他家时,孩子用一把尖刀刺进了自己的胸膛,鲜血流了一地,他和脚下的土地真正血肉相连了!小孩安葬的那一天,山谷中狂风骤起,大地飞沙扬尘,空中撕开几道耀眼眩目的闪电,迅雷在头顶震荡。人们看见,两条红色的火焰直击山谷,一声巨雷炸响之后,山巅崩裂,那匹偷吃稻子的白马再也走不出山谷,永远失去奔走的自由,定格成一种姿式,而化成巨石,而成为故事。那块它贪食的稻田,如今也变成了工厂。
白马山已被时间的魔力铸造过多少遍。我眼前这座以无数块巨石堆成的白马山就是这样的雕像,或暗示或说明或巍然,像大自然的省略号。省略号是寂静的沉默的,在长久的沉默里,它能给予时间和日月的只能是神示和暗喻。
符号的意义强劲而持久。对白马山最精美的注解不在传说之中,而一定在人们心里。
 
走进思想的所在
 
许多年前,一位旅行者停住他游走了大半生的脚步,这样宣:如果这个世间还有一片不曾被人践踏的自然风光,那一定是神的自留地。
布水谷就在白马山山腰之上,距相山主峯约26里之遥据史书记载:元世祖至元十二年(1275),元兵攻陷江西,抚州沦为元人统治区。至元十七年(1280)吴澄隐居布水谷。“他与前贡士乐安郑松结庐谷中。谷在乐安之高山上,(查同治十年刊《乐安县志》卷九之六,有吴澄之孙吴当序一篇,中云:“布水谷,在临川山阴”。临川山,又名巴山,现为相山),有田有池,群山外环,唯一径可通,悬崖飞瀑而出,故曰布水。屏绝人事,箪瓢卒岁,今为古隐观,以公旧隐故也。”
当曾长生老人领着我走进白马山的时候,任何神秘传言亦销声匿迹,通往布水谷的路已不复存在。茂密的灌木和松竹罩在我们上空,行人只能向它低头,屈身而过。
发黄的史述把灼热的触角伸进布水谷去,而不愿透露很多的秘密给我们。路陡心重,头顶上叽叽喳喳的山雀叫着,脚下厚厚的积叶覆盖着林间仅有的那个砍柴小道。听得见林间泉水淙淙作响,循水而觅,却看不见水自何处来,流向何处。
中午时分,我们到达了布水谷腹地。茫茫的山野中,天地一色,万物同体。平日或清脆或沧桑的那些山冈飞瀑俨然着一副凝重的表情。翠竹丛中,是一条隐隐约约的羊肠小路,在山野苍白的情形中,犹如通往历史深处的隧道,更像一条充满神秘幽静绵长之性的线索。
夏季是布水谷最美的季节。山涧里遍响着流水的琮淙,绿的创意在这里展示得淋漓尽致。山冈上树木葱郁,嶙峋的岩石上长满了青青的苔藓。雨水浸润,毛竹根部的草丛中,岩石缝边,湿湿的冒出许多鲜嫩的竹笋,散发着阵阵清香。
我曾查阅过《吴澄年谱》、《行状》和《吴文正集》等史料,知道吴澄隐居布水谷历时五载,固然一方面是为了避乱,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拒绝与元朝合作。为避人耳目,吴澄一度甚至穿上了道士服,然而其内心从未放弃儒家的匡世信念,也从未忘记亡国之恨。“虽箪食瓢饮,艰苦备尝,但他一力篡次诸经,一日不曾懈怠”。在短短几年时间内,他注释了《孝经》章句,校订了《易》、《书》、《诗》、《春秋》,修正了《仪礼》、《小戴礼记》、《大戴礼纪》等,对儒家经典的整理和流传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山谷中,吴澄、郑松两人所居住的那座古隐观,早已不存在了,只留下一排残缺的基石。那间“草庐”,重新回归为朴实无华的土堆。到处都是消逝的气息。
布水谷没有语言和文字,可废墟覆盖的往事远比发黄的史书更能激活人想象的空间。
站在古隐观的遗址前,我仿佛看见八百多年前的无数个冬夜,吴澄独坐在枯瘦的油灯下,埋首注释着竖排版的儒家经典。深山里的冬夜是寒冷的,他只能用双手握住一句句冰凉的经文取暖。这是在一个没有指望的社会现实中,一个智者“恢宏至道,润色鸿业”的宏愿和自我坚守。吴澄心怀一腔宗教虔诚,自觉传承了儒家先圣在中国古老的封建地基上构建思想大厦的使命,极力摆脱异化的纠缠,把生命的碎片缀成一个整体。
吴澄确实是一个需要让更多的人知道并记住的人。在汉文化于一个时代就要中断时,他让自己在这个文化交替点上成为汉文化传承的重要一环,成为那个时代最敏锐的直觉;在几乎所有人被污染了灵魂时,他为自己和那个朝代保持了儒家精神本应有的清醒和洁净。在这个四周都是山,没有人烟,风吹树之外只有阳光洒下影子的地方,我们不知道吴澄是怎样走过了五个寒暑?是怎样摆脱了心灵的孤独?
我知道,我们脚下的每一把土地都可能隐含着久已失踪的秘密,都可能继续镇守着一个圣者深藏不露的心思。
吴澄深深体悟先圣的心意,还钟情推进玄远的性理之学。他提出的“理在气中”的观点,成为明代理气一元论的先声。我想吴澄在那个仰望宇宙的时刻,必定进入了一个非同一般的高处。布水谷的星夜也许与我们随常所见不同。吴澄在某个时间,一定看到了多少个世纪以前邈远的星空,并自那里回望了我们生活的世间,看到了人的纷扰与自私,残缺与无知。他深知无论怎样的人在自然面前的渺小。要想在天道与人道之间找到结合之点,只有顺应自然,无为而为,方可成其“大道”。
苍鹰偶尔在夏日的阳光下把剪影盘旋在虚幻的天幕上。
沐着宋末明月的淳美银晖,沐浴着元初丽日的浩荡紫气,布水谷在历史和时间的深处凝固成一方座标,衡量着汉民族文化、思想、道德的流向和气度。
谁在座标上留下过痕迹?
虞集、贡师泰、危素、黄泽、吴当、元明善、包希鲁、熊本等人自然沿着某些轴线留下过痕迹的,并由此形成了一个庞大的以教学活动为主体的学术派别——草庐学派。吴澄创其首,虞集扬其波,众贤继其轨。时间虽然把他们变成了过去,可过去的烟雾濡染过他们的智慧和思想,沉静的布水谷承接了他们的脚步和目光。
布水谷四季的风雨和二十四气节曾伴随过吴澄的脚步,曾接应过他的呼吸,曾体会过他的智慧。如今,我们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了。好在布水谷的历史烟云虽然飘散了,但没有散尽。在布水谷古老深远的天空下,至今,仍耸立着传说中的白马山;地下还掩埋着储存吴澄思想的古隐观。
水声、风声,这天地万籁透过阳光的照射传入我的耳中。我似乎感到,布水谷依然凝重,依然苍蓝,依然躺在它地老天荒的沉默里,躺在它崇高的孤独里。认真走过的岁月不是空荡荡的虚,因为,吴与澄与布水谷已融为一体,永远不被人遗忘。
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
我看到太阳在无叶之地怎样画出不同夏日繁林世界的光线。我深信,智慧如同山川万物一样有其自身景象。它潜伏于我胸间之时,我胸中便包藏着万物。
布水谷给人一个不同的世界,带给你另一种时间和生活。我想,一颗神性的灵魂,超越的灵魂,丰富而高远的灵魂,是不太容易在人群中挤出、发酵出来的。在人群中能挤兑出来的只能是聪明和狡猾,很难提炼出真正的智慧。在这远离人群的山野,吴澄独立在人群之外,以一种高度、一种空旷、一种虚静,去与天地对话,与永恒对话,恢复与万事万物的通感。布水谷就这样和一位圣贤相通着,无方地呵护着这位落魄文人的身魂,并给予他思与想的灵魂与力量。我深深感到:如果没有这距皇城千里万里的寂寞,没有这苦与难的熬炼,怎会有如此博大的思想诞生?

        布水谷,孕育吴澄思想的所在。

(撰文:段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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